三天前的清晨,我正巧站在被美國誤炸的駐南斯拉夫使館大樓內,一切都保留著當時的狼籍。四枚導彈,分別誤炸了武官處辦公室、高級外交官居住一側、大使官邸和館員們躲藏空襲的地下室。背景中的貝爾格萊德因為美國武器的精確制導,遠沒有成為戰爭廢墟,僅僅是感受不到生機與活力。
布希說,美國正受到攻擊,願上帝保佑美國。
美國的身體上又多了一道難得的疤痕。可以反思憑弔,也可以用來錯誤地炫耀。
美國終會重建起世貿大廈吧,美國的NMD,TMD有更多的理由來推行了吧,美國要對所有恐怖主義絕不姑息了吧。明天總還會有太陽升起來吧,可美國會認為有必要捫心自問一句什麼嗎?
我們歷數一個罪犯的罪狀是容易的,我們去消滅一個罪犯是容易的。我們感嘆別人的無辜是容易的,我們要證明自己的無辜是容易的。
我試著想像,劫機者是怎樣絕決地最後揮別了塵世,用什麼樣的目光去觸摸死亡,為了什麼樣的理由。
絕望而幸福地微笑著吧?是仇恨吧?
我相信,恐怖主義的一個重要起因是少數人的正義和權益得不到正常有效的伸張與保護。因為他們有大的冤屈。因為很久以來都是竊國者為諸侯而竊鉤者誅。
當他們只能選擇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用非常的手段去報復與伸張自己已被擠壓變形的正義時,一定不會承認自己是凶手吧,也一定已經無暇去顧及關愛別人的生命了吧。
電視上巴勒斯坦大街上開始派送糧果,因為他們沉積了太多仇恨無法伸張。中國有很多人在竊喜,因為我們有被積壓下的委屈。不必有足夠的冷漠,僅僅是稍一忽略,生命就會變成數字統計。
當塵埃散落,生命開始掙扎顯現。我才知道,在那樣兩個火柴盒的大樓裡,竟可能有五萬個生命,我才想到,在每一個模型般的飛機裡,都有著百十名無辜的乘客。
無辜這個詞該多麼無力。
飛機傳出打給親人的兩個手機電話,最後都說:我愛你。每一顆心聽了都會疼。
身邊的愛人正興奮地對我說,肚裡的小寶寶已經能和著音樂打拍子了。現在我只想對她說:我愛你。
現在我正坐在電腦前打字,但沒有人保證為什麼不是我坐在那架飛機裡。
對於生命個體而言,沒有好的戰爭,正像沒有壞的和平。
我們不想要政治,不想要權力,我們只想要平凡的生活。
對於某個個體,這是可能的吧。對於每一個個體,那是讓人心碎的悖論。
有些事情是我所想不明白的。有些事情是不能由我想明白的。
如果我們有很多難解的痛苦,那就會是時代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