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合法企業沒法活
廈門市貿易發展委員會主任黃菱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認為:「那段時間對廈門企業最大的負面影響是,在口岸的經營環境被搞壞,公平競爭的環境被破壞之後,一些企業或法人的是非觀念開始錯位混淆,最終導致個別國企因參與走私走向衰敗,廈門的整體投資環境也受到了影響。」
私貨橫行,甚至某些國企也甘心為走私分子跑腿,極大地破壞了當地公平、公正的市場經濟秩序,使一些依法生產經營的企業效益下滑,使一些經濟困難的企業雪上加霜,部分企業的正常發展和員工的正當利益受到嚴重損害。
賴昌星犯罪集團走私的塑膠產品基本上壟斷了整個福建市場,走私的化工、輕紡等原料在國內市場佔有相當的份額,致使當地的相關企業難逃衝擊。那些年,翔鷺紡織(廈門)有限公司受走私化纖原料的打壓,一直難以扭虧為盈。
賴昌星在廈門大規模走私,還令許多進出口貿易公司苦不堪言。「同樣是一船貨到碼頭,人家賴胖子由於能通關,關係網齊全發達,可以低稅、免稅或偽報品名落地,而我們則要正常納稅進口。他500元一噸把貨出手就賺錢,我卻要賣1500元一噸才不虧本,你說這生意怎麼做?我可以頂一年兩年,時間久了,職工要養家餬口,我該怎麼辦?正規的貿易根本沒法做。」廈門一家外貿公司的負責人向記者大倒苦水。
規則:是非混淆黑白顛倒
在這種情況下,最可怕的局面出現了。用黃菱的話來說:「一些企業及其法人代表的是非觀念開始錯位混淆,即什麼生意能做什麼生意不能做給誤導了,黑白給顛倒了。大家覺得,守法經營行不通,而那些有關係、有背景的人,卻可以這麼干(搞走私)。既然他能幹,那麼我也就能幹!」
於是,不少企業開始向那些「先行一步」或「提前覺悟」的「老大哥」學習,尋找「下海」的最佳途徑。但由於賴昌星搞的是壟斷走私,因此,那些急欲從這場豐盛的走私大餐中分一杯羹者,不得不採取借賴昌星的「船」出海的策略。而要借到「船」,就必須「留下買船錢」,或在「合作」中大幅「讓利」給賴昌星。
一些急於「脫貧致富」的企業,就這樣成了賴昌星的「僕人」或傀儡。
調查證實,先後有廈門外供、外輕、中貿、中燃廈門公司等多家國企參與了賴氏集團的合作走私活動。這些單位在走私利潤的分成中,同開元公司一樣,拿的都是可憐巴巴的三成。
結果:廈門為遠華「大出血」
發了橫財的賴昌星,並沒有給廈門留下多大的「遺產」。早在專案組動手之前,他就已先後變賣處理了一批值錢的動產和不動產。1999年8月21日,專案組查封遠華集團公司及其下屬企業時發現,遠華在廈門銀行的帳戶全是空的,賴已將銀行貸款、走私銷售款大部分轉移出境。賴昌星的妻子曾明娜亡命天涯、畏罪潛逃時,將這些已鎖定密碼的銀行帳戶統統帶走,致使國家的巨額損失難以追回。
特大走私案對廈門的整體投資環境產生了相當不利的影響。黃菱主任實話實說:「廈門口岸改革開放20年,形象一直很好。口岸的進出口總額,在全國35個中等城市中,『八五』期間排在第四位,『九五』期間排在第五位。
「但在廈門特大走私案剛爆出來的那段時間,整個廈門被人傳得沸沸揚揚。一些不清楚真實情況的人認為,廈門這麼小的地方,幾百億元的走私額,那還不是從上到下都搞走私呀?哪裡會有一家公司是乾淨的?這裡成了走私窩,肯定是爛掉了……廈門在一些人眼裡似乎成了一個很可怕的地方。
「外商也不敢來投資,人家最怕的就是不公平競爭,怕投資地經營環境混亂。現在你那個地方大興走私,我正兒八經的生意人怎麼有得發展?他們還擔心,查處走私大案專案組1000多人在這裡,挖地三尺地查,會給廈門的政府部門和海關的工作秩序帶來問題……從1999年到2000年,投資者一直在觀望。」
廈門外商投資工作管理委員會提供的一組數字也證實:2000年廈門全年合同投資額為10億美元,比1999年減少22%,實際利用外資10.3億美元,比1999年減少23.1%。外資委的官員承認,這是改革開放20多年來,廈門引進外資第一次出現負增長。而遠華案東窗事發併進入公眾視野,正是1999年4月以後的事……
原來一直蓬勃發展的廈門經濟,因遠華案浮出水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
1.1億換來一口深坑
前後對比,讓人不禁想起那座差一點成為「廈門跨世紀標誌性建築」的遠華國際中心的命運,想起了兩者之間的某些聯繫。
設計高達88層、建築面積28萬平方米的遠華國際中心,曾是賴昌星精心打造的一部「代表作」。當地人士介紹,這座「綜合性智能大廈」的地塊位於廈門島的幾何中心,或者說是形似心臟的廈門島的中心部位,黃金區域中的地王。這樣的地方,別人要想得到,恐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能如願以償。賴昌星就不一樣了,他有的是錢,又有那麼多的官員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公僕」,這塊地最終歸了他。
1996年,遠華國際中心破土動工。據悉,賴昌星當時從中央、省、市邀請了近2000名嘉賓,每人發給一份價值3000元的禮品,包括1000元「紅包」和洋酒、洋煙。奠基儀式上,賴昌星豪氣十足地宣布,他要用30億元人民幣塑造這座標誌性建築,爭取在2000年投入使用。
下邊掌聲雷動。但是88層大廈的地基剛挖好,遠華便劣行敗露。當時,賴已投入1.1億元資金。
2001年9月18日,記者來到了這座大廈所在地,眼前的景象不禁讓我們滿腹感慨。建築工地上沒有了機器的轟鳴,人跡罕至,現場雜草叢生。100米外,是竣工後仍未裝飾完畢的遠華國際大廈(佔地1萬平方米)。在賴昌星原來的構想中,遠華國際中心將與遠華國際大廈及其他附屬建築共同組成「遠華國際城」……但出乎賴昌星意料,也令所有局外人無法預料的是,這塊位於廈門島正中心繁華地帶、周圍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時下竟然變成了一塊菜田。一位來自重慶秀山縣的農民告訴記者,目前給他發工資的是晉江人,聽說這塊菜地的主人也是晉江人。
只有籌建處旁邊的院牆上,那一行已漸漸模糊或是被人故意抹去的「遠華國際中心」6個白色大字,還能讓我們想起這塊「寶地」的真正用途。而殘留在籌建處「頭頂」上的那段異常醒目的廣告語,則讓我們充分領略到了昔日賴昌星的勃勃雄心和宏遠志向:高樓鱗次櫛比,道路四通八達,百行商賈雲集,一片生機盎然,一座廈門21世紀最繁華的商貿中心在他的手中昂然崛起。
我們來到圍牆包圍的地基大坑邊,兩位自稱是專案組人員的年輕男子告訴記者,這個被一些人稱作全中國最大、最深的廢坑,深的地方足足有50米。記者放眼看去,發現四周高樓的偉岸形體皆倒映在靜靜的水面,只是見不到原本應該出現的「遠華國際中心」。一隻肥鳥正在大坑上空飛翔,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突然,它飛得不見蹤影。
一位市民憤憤地說道:「賴胖子塞滿了錢袋,餵飽了貪官,害慘了國家,如今自己溜了,而留給廈門人的,只有這個廢坑了……」
消息來源:新聞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