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arling:
上次你生氣後,我像犯了錯的小學生那樣誠惶誠恐地用鮮花---那都快被用俗了的浪漫---向你賠罪,結果你把那些紅花綠葉扔進了垃圾桶。這次我用文字向你賠罪。變了的是方式和過程,不變的是生氣和賠罪。
那天下午,你啟動了生氣的開幕式,當時你要去美容院,給你的單眼皮做個乘以二的乘法,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把自己擺弄成什麼樣子,但我實實在在覺得單眼皮沒什麼不好。一想到眼睜睜地盯著別人用利器在那單眼皮上精彫細琢,我就不寒而慄---那天上班出門前,我還吻過那可愛的單眼皮呵。我沒去,也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謝天謝地,「山雨」終於沒有來,反而是個好天氣:你興高采烈地回來了,在我面前展示那乘出結果的眼皮。可惜,我拍馬屁的力度不夠強、角度不夠準,不能讓你滿意。於是,你臉上僅有的那絲皺紋深刻了起來,露出的牙也被嘴唇包圍了---你生氣了。但你生氣的樣子真的很好看,我就說了幾句高標準的讚美之辭,才化解了一場疾風驟雨。唉,做女人真難,可做女人的丈夫更難,肚裡的形容詞少了就難以化險為夷。
昨下午,你命令我陪你逛街,對我來說,那可簡直無異於受刑啊。我知道,你認為你從此煥然一美了,想讓我陪著你去體會那種自得的感覺。可走了幾步,你期望的效果沒有出現,沒有無數的眼珠子砸到你剛剛誕生的雙眼皮上,那絲皺紋又開始深刻了。
快到長虹橋的時候,從那剛開業的太平洋百貨裡走出來一個很惹眼的姑娘,你本來就並不豐富的眼球資源被分流不少,進一步強化了你的失落感。我承認,我的確曾把眼光粘貼過去一會兒,如果你不在,我也真會讓目光流連忘返,但這只是假設啊,我畢竟收回了自己的眼光。你怎麼會生氣呢?親愛的。
你回家的速度幾近百米衝刺,我都快追不上了。一進門,你就喘著氣開始展示你熟能生巧的批判術,由此及彼,由事實到現象,由現象到本質,剝春筍一樣層層推進,從我藏在陽臺旮旯兒的臭襪子過渡到我的種種不是,邋遢窩囊絕情無恥壞心眼兒缺心少肺,各種貶義詞絡繹不絕,最終還是不自覺地把你鳳顏不悅的主要原因透露出來,說我吃著碗裡的天鵝肉還色形畢露地看著鍋裡的天鵝肉,甚至賊眉鼠眼地看著天上的白天鵝,得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結論後奪門而去。
先說那雙臭襪子吧。當年我們還只是大學同學的時候,我就穿著臭襪子在球場上龍騰虎躍,讓你的手巴掌拍得紅通通的。沒臭襪子,有我們香噴噴的愛情嗎?當年可是你親自很陶醉地說要替我洗一輩子臭襪子的。
然後說我自己,當然應該檢討,我怎麼可以看她呢?但問題是,我怎能不看她呢?她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我的眼光在前後左右流浪,很自然地就遭遇上了。我看了兩秒鐘,停頓了兩秒鐘,依依不舍了兩秒鐘,加起來也就六秒鐘,區區六秒鐘的目光怎麼值得上綱上線到那種高度呢?更何況,讓我告訴你吧:親愛的,她是單眼皮!
我最難理解的,是你的結論,「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怎麼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呢?這不是家庭鬥爭擴大化嗎?最關鍵的是,如果男人真的全是「好東西」,你有興趣攜帶著翻了番的眼皮逛街嗎?沒有掌聲的表演多麼無趣啊,歌壇的那些天王天後們在舞台上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地操勞,不就是為了掌聲嗎?
哎,該掌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不深刻剖析自己的錯誤,找出自己思想上的毒瘤,從源頭上治標治本,反而為自己開脫,這不是錯上加錯嗎?
我一定痛改前非,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雙臭襪子洗香。你在生氣時質問我:「別人愛他愛人像『抱著小熊在春天山野中打滾』,你也那樣愛我嗎?」這會兒,讓我告訴你答案吧:我會讓你枕著我在春天的山野中滑行,怕小石塊蹭破了你嬌嫩的皮膚。回來吧,我昨天的單眼皮今天的雙眼皮美人!
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