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這樣的駕駛員:他的駕駛權是搶來的,或上頭委任的,又獨斷專行,想怎麼開車就怎麼開,想往哪開就往哪兒開,想帶多少私貨帶多少私貨,想回家就長途繞道回家玩,而且蒙住乘客眼晴、塞住乘客耳朵、縫住乘客嘴巴,不許乘客提意見,更不許示威抗議!把膽敢異議者打為反革命分子、反動人士,或砍掉腦袋或關進監獄或趕出車外。縱然東撞西碰進一退三,零件丟的丟壞的壞,乘客死的死傷的傷,還要逼著全車老小強忍悲痛昧著良心大唱讚歌。而且耳聾眼花老態龍鐘了,還抓著方向盤不放,去見馬克思前,還要指定親信作為下一任開車人。如果有這樣的駕駛員,一定很可笑很可惡也很可恥;如果有這樣的故事,一定是發生在童話裡的。
老梟曰:非也非也,這樣可笑可惡可恥的事,古今中外都有發生!世間一切封建專制統治者,家天下的所有者,法西斯獨裁者,不都是這樣干的嗎?包括現代和當代中國。那大大小小的領導人,上到國家主席,下到鄉鎮縣長,不都是指派來的駕駛員嗎。碰上好的(清官)還好,碰上壞的昏官、貪官),乘客們(老百姓)可就倒霉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聽天由命,個人的國家的命運之寶,只能押在指派的駕駛員身上。小駕駛員犯了錯誤,還有上面能夠阻止;而大駕駛員的權力,則是全賴他道德自律而不受任何制約的。乘客縱然大禍臨頭,也只能怪父母不好,讓自己上錯了車。
以上感慨,是最近讀古籍讀到一則小故事而引起的。《後漢書-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原注中寫道:說苑曰:「有東郭祖朝者,上書於晉獻公曰:『願請聞國家之計。』獻公使人之曰:『肉食者已慮之矣,藿食者尚何預焉?』祖朝曰:『肉食者,一旦失計於廟堂之上,若臣等藿食,寧得無肝膽塗地於中原之野?其禍亦及臣之身,安得無預國家之計乎!』」
查《說苑》原文是:晉獻公之時,東郭民有祖朝者,上書獻公曰:「草茅臣東郭民祖朝,願請聞國家之計。」獻公使使出告之曰:「肉食者已慮之矣。藿食者尚何與焉?」祖朝對曰:「大王獨不聞古之將曰桓司馬者,朝朝其君,舉而宴,御呼車,驂亦呼車,御肘其驂曰:『子何越雲為乎?何為借呼車?』驂謂其御曰:『當呼者呼,乃吾事也,子當御正子之轡銜耳。子今不正轡銜,使馬卒然驚,妄轢道中行人,必逢大敵,下車免劍,涉血履肝者固吾事也。子寧能辟子之轡,下佐我乎?其禍亦及吾身,與有深憂,吾安得無呼車乎?』今大王曰:『食肉者已慮之矣,藿食者尚何與焉?』設使食肉者一旦失計於廟堂之上,若臣等藿食者,寧得無肝膽塗地於中原之野與?其禍亦及臣之身。臣與有其憂深。臣安得無與國家之計?」獻公召而見之,三日與語,無復憂者,乃立以為師也。
大意是,東郭草民祖朝,上書晉獻公要求聽聽國家大事和方針大計,獻公派人告訴他:國事有我們吃肉的人考慮,關你們這些吃野菜的小民屁事呀。祖朝回話把國家比作車子,把君主比作開車的,把老百姓比作乘客:你萬一亂開車把車開到山溝溝裡,我們也將一起遭罪,怎麼能說與我無關呢?
說得多好啊,這個祖朝,民主意識之強烈,比起許多當代人,猶有過之,可謂古代的民運人士嘛。更難能可貴的是,晉獻公聽了,不但不把他趕出國門或打成右派、反動分子,反而召見他,與他懇談了三天,並立為國師。這個獻公,比當今大大小小駕駛員還要英明偉大一百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