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處經濟改革漩渦的中國百姓,對此卻有著另外一番感受。一般來說,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增長,總是會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帶動就業率的上升。而我們的情況洽洽相反,經濟高增長帶來的是一批工廠倒閉,大批職工下崗,失業率與經濟增長率同期彪升,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中國是個農業大國,農村人口佔總人口的將近七成,國家發展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三農」的狀況如何。這些年我國經濟一直在高速軌道上運行,而「三農」這一大塊卻少有起色,很大一部分農村尤其是西部農村更陷入了空前困境,部分農村實際已經破產,這種情況似乎也不太正常。
社會治安狀況不良,一直是人們關注的一個焦點,雖連年「嚴打」看來一陣緊似一陣,但卻收效甚微。治安不良是社會矛盾激化的一種表現,經濟高速發展的結果不是人民的安居樂業,不是社會的安寧穩定,這在邏輯上也講不通。
還有一個官場腐敗問題,些年反腐鬥爭屢獲戰果,照理說,殺也殺了,關也關了,工資也長了,經濟又欣欣向榮,貪官們也該歇歇手了,其實不然,腐敗漫延的勢頭至今未見逆轉。原因固然複雜,但有一點不應忽視,那就是很長時間以來官場上迷漫的末世心態。當官的比百姓更清楚國家軀體的病症所在,對前景更加缺乏信心。所謂「五十九歲現象」、「有權不用過時作費」,正是這種心態的反映。所以,有條件的都爭先恐後抓住一切機會大撈特撈,有錢往國外存,爭著搶著送子女出國,給自己留條後路。有資料披露,改革開放以來從國內流失到境外的資金,幾乎相當於同期引進的外資。「風景這邊獨好」其實不過是一句空話。
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拉動內需,被看成是近年來驅動經濟高增長的兩大法寶,但收效遠沒有預期的好。連年的赤字財政,不斷的高額舉債,大把大把花錢,好像個闊少爺,面臨的風險是不言自明的。有位企業家說過︰「借錢可以住高級賓館,但不能至富。」過去我們曾為既無內債又無外債而自豪,現在卻是債臺高筑,老百姓心裏能不打鼓?這屆政府可以大筆舉債大把花錢,下屆政府又該怎麼辦。經濟學家們一再向人們擔保,國債雖多但仍在安全線內。這話得看怎麼說,財政的高投入如能帶動民間投資與消費增長,解決經濟結構上供大於求的矛盾,當然很好。
但眼下的情況並非如此。我們所看到的是中央財政一直在孤軍奮戰,獨立支撐著經濟高增長的大局,這種狀況顯然不能持久。有人主張由地方來分擔中央財政的風險,豈知大多數地方財政早已捉襟見肘,入不敷出,負債纍纍,全國僅鄉鎮一級財政欠債就達2000億元以上。這也正是許多地方置中央減輕農民負擔的三申五令於不顧,繼續加重對農民盤剝,農村費稅改革難以推行的原因所在。
市場疲軟需求不振一直是我們心中的痛,經濟學家們滿世界找藥方,也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刺激需求增長的問題。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老百姓手裡缺錢。這些年政府和經濟界以極大熱情來推動私人住房和家庭轎車消費,但那只是少數富裕階層的事情,佔絕大多數的貧困階層只能望屋興嘆望車興嘆。不要說在廣大貧困農村,由於工廠破產倒閉和社會保障缺位,城市裡一個龐大的貧民階層已經出現,有一半人看不起病,歷史上曾經消失過的「貧民窟」、「棚戶區」、「城中村」又回到了現實生活之中,在現代化和超現代化的華麗表面下,掩蓋著多少黑暗、野蠻、無奈和仇恨。這樣的經濟高速增長,如果不是數字失真,那肯定是政策出了問題。
國有企業長期大面積的低效益、高虧損,一直是我國經濟發展的主要障礙。改革開放以來,多種經濟成分興起,形成了經濟發展的新動力,但國企這一大塊仍然缺乏活力,成了國家社會的一個沈重包袱。本屆政府上臺時,曾立下宏願,要打一場國企改革攻堅戰,實現三年脫困。官方公布的材料顯示,這一目標己如期達到,國企總體上已扭虧為盈。人們完全有理由期盼,佔有全國2/3以上資源的國企從此可以重振雄風,帶領國民經濟騰飛了。
但實際情況並不像人們所期盼的那麼美妙。
首先,國企脫困的代價十分高昂。三年間,政府為「脫貧解困」攻堅戰支付的成本,大概相當於國有企業「三年脫困」期間實現的全部淨利潤的8倍,按賬面資產能買下約一半國有企業,未來還必須付出的花費更難以計算。
其次,國企的病症好似一個白血病患者,現在病情能緩下來主要是靠大量輸血(包括財政補貼、上市圈錢、減員減負、債務轉移即債轉股等等),而企業內在的生機卻遠沒有成長起來,要求國有企業這支龐大的國防軍在國民經濟增長中發揮主力軍作用,恐怕還為時過早。
再次,大多數國企貌似強大,主要得益於國家對其壟斷地位的保護,中國加入WTO以後其壟斷地位必然受到衝擊,一旦走到世界舞台上參與競爭,有幾個能活得下來還很難說。我國的社會主義性質決定了,龐大的國有企業過去是將來也仍然是振興經濟的基石和希望所在。而國有企業目前這種外大內空、外強內虛的狀況,誰還敢相信那種「一枝獨秀」的夢囈?
落後不可怕,貧窮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認、不敢正視甚至有意去掩蓋它。應該是把實情告訴人民的時候了。古人云「憂患興國,多難興邦」,意識形態的大老爺們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何來正確的輿論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