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做一次好漢足矣
「不到長城非好漢」,到了長城遊覽門標上的這句話,實在可以評為中國歷史最悠久、流傳最廣泛、策劃最成功的廣告。
從坐上滿大街吆喝著的遊覽車開始,你就把自己全交給別人擺佈吧。走走停停大半天,好不容易,長城到了。你心中正自洶湧澎湃著,車主喊了,時間不多,一個小時後集合。緊接著,小販成群結隊上來了,與其說是叫賣,不如說是糾纏。
好不容易到了牆頭,你便被一再提醒要觀賞關門、敵臺和城牆。是的,你必須被提醒,否則人海茫茫,到處都有人激昂地大叫「我到了長城了!」磚牆成了人牆。你哪裡能想像古代入侵者和守衛者激烈的戰鬥,想起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想起歷代封建皇帝的愚味無知,大海尚不能阻止列強攻打中國。何況一道陸地上的土牆……不想倒也罷了,想多了,反而有太多的沈重和酸楚,有點不合時宜。
據說長城是「月球上唯一可以看到的一條線」,可是這條線讓無數人將生命花在了制磚、堆砌和戰後維護上,默默無聞地痛苦、勞累、拋家離舍、出生和死亡,這堵牆實在讓人想到了太多沈重的東西。而眼前的嘈雜、遊樂的輕鬆,實在與這種情緒相差太遠。罷了,已經登上一次長城,其他的回家再去感懷吧。
桂林山水:與時代脫節
奇怪克林頓來訪問中國,為什麼挑來挑去,最後到的純自然的風景區就是桂林的漓江,其實這個選擇不高明。因為曾經人們心目中的絕佳旅遊勝地的桂林,光榮已經衰落。
漓江的水,早不是最清澈的水;漓江兩岸的山,在廣西南部和貴州都能看見,不信,坐上從柳州到貴陽的火車去看看好了。喀斯特岩溶地形可能在桂林到陽朔一帶體現得更為集中,便「人怕出名豬怕壯」。一條大船上,幾百人一會兒擁向左,一會兒扑向右,在導遊的指點下,硬是要從那些可以概括為「開花饅頭」的山上看出點什麼來。倒是外國人的心態好,反正也聽不懂解說,乾脆就欣賞自然造就的廳形怪狀,管它是騾子是馬,好看或者怪誕就行,就像欣賞後現代的藝術。中國人可不行,要是別人看出來了,自己卻沒看出個所以然,那豈不是顯得自己有點笨,缺乏想像力。
桂林市區太不美觀了,連帶著桂林山水的主景之一「山」也黯然失色。獨秀峰、七星岩和盧笛岩在市區,遊玩時觀山入洞倒也有趣,可一旦登山眺望,城區中新舊樓房交雜在一起,黑的白的有些混亂;穿過城區去景點時,更是覺得道路歪七扭八,忽東忽西,矮舊的街面房從眼前掠過,讓人以為到了落後山區窮困之地,根本不敢相信這就是譽滿天下的桂林。桂林城的喧鬧也破壞了她的清幽之美。到了桂林,旅遊部門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沒路的山不能攀爬,偏遠的景要隨團游,幽靜的林不可單行。」這讓本來就是衝著山幽林密而來的遊人,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杭州西湖:味道變了
西湖是一個有太多傳說的地方。濟公、岳飛、白娘子,以及被西湖的暖風吹得「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小皇帝,都跟這一大汪湖水密不可分。至於寫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等佳句的蘇東坡就更不用說了。西湖之所以引來這麼多傳說,引來這麼多遐思,美就美在西湖水。走在蘇堤白堤上,遠望孤山的燈火,追思古代文人墨客的月下聚會、湖上遊樂。或者在碧水、船娘、毛毛細雨中坐在微波蕩漾的小船上,看青山疊翠撲面而來的美麗畫面,感覺湖風輕輕吹過臉龐,喝著龍井貢茶,看著梢公一扭一扭地把櫓,三潭映月就在眼前,感覺是何等的寫意,何等的暢快,何等的美妙人生啊!
可是,這個不可不去的地方只能去一次,再去,你就會發現很多頭一回被你忽略的東西,接著你便會發現全變了。
雖然水質污染在全國各城市無一倖免,但西湖的水萬萬不可以不清幽的,否則所有的詩情畫意如何寄託?然而西湖的水真的也有了味道--那是一種我們熟悉的但是此時心理和生理者難以接受的變質水的氣息。而且,即使你可以屏住呼吸,只用眼睛來感受西湖的另一種味道,那一種味道卻也變了味--青山綠影被樓房打破,湖的四周人為地 「種」上了鐵鎖鏈,溫柔、羞澀的船不見,湖畔的萬家燈火將月光塗上紅綠藍色,可愛的湖中小島影射著人造遊樂設施的醜面容......無論如何,西湖絕已不是那個詩情畫意的西湖了。
安徽黃山:另一種累
黃山已經像是我們的老熟人。沒有人去過黃山的人也能煞有介事地和人大侃黃山的那雲、那松、那高聳的筍峰和峰頂的怪石,還有非去不可的光明頂日出,當然為還有那棵被稱為「夢筆生花」的人造樹。名人如劉海傑者,也把年年去北海當成個話兒來說。可是,和真正去過黃山的聊天,你會發現,他們和沒有去過黃山的人的真正區別,在於他們聊的最多的,不是黃山美景,而是吃飯、住宿、坐車等等俗事。
爬黃山並不怎麼累,累的是活在黃山,即便你只是走馬觀花地在黃山上活一天。
如果跟著導遊,你會發現黃山的導遊是最善於審時度勢的。日程、路線、交通工具、住宿地點、膳食級別……時時都會隨機應變。然而你不可以亂髮脾氣,也不可以亂投訴,因為發生在黃山的這樣的糾紛實在是太多了。只要導遊不帶著你淨參觀「黃山特產 」,他就是一好導遊。你不妨自我安慰一番:誰讓黃山的遊人太多呢?能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看,已經相當不錯了。
是的,倘若你想省錢、想自由,不跟著導遊而是自己「組團」,你會發現你實在了一個更大的錯誤。你必須不停地和小販、挑夫、飯館老闆鬥智鬥勇,同時張開警惕的眼睛避免落入不良分子的陷阱。很多人都有過花大價錢和陌生人共睡在黃山小飯館的地鋪上的經歷,然而這種經歷並不是最慘的,很多時候,特別是節假日,黃山上所有能遮點風的地方都有遊人蜷縮著過夜,甚至連50元錢租一夜的大衣也租不到。再好的美景,為她受一遍罪也就夠了吧。
廬山:想要愛你不容易
廬山越來越像一城市了。而犄嶺這個天上的街市更是在對都市的瘋狂克隆中,令這個曾經是天下第一清幽地的避暑名山熱力四射。
雖然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這種千古名句的蠱惑,但其實現在的人游廬山決不是只沖瀑布去的,有 「美廬苑」,有「廬山會議」,有電影《廬山戀》,廬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名山。可惜老建築新建築建得太多,真有點讓人「 不識廬山真面目」了。三疊泉瀑布本來是廬山的標誌,可是現在廬山被分了三塊,廬山景區歸九江市,三疊泉景區歸九江縣,還有個秀峰景區歸了星子縣。這樣遊人到了廬山,不僅要交三次門票錢,而且在設計旅遊路線時,還得煞費苦心,生怕沒看完景點就出了景區。
遊人多從廬山景區下石階奔三疊泉而,不少人起先並不知道看廬山著名的瀑布還要再交25元。不知什麼人怕遊客看過一疊和二疊的瀑布後,省錢不看第三疊,就拔去了路牌,路上的古板也被毀壞。聽當地人說是被人故意毀壞的,目的是阻止遊人看二疊泉。之所以這樣「用心」,乃是因為三疊泉區只管第三疊瀑布。在廬山景區內,也有麻煩,本來小景點門標已經包含在景區收費之中,但是一些必經的景點內莫名其妙弄了些石頭的展覽,就又向遊客要錢,不給,就不讓過。而要找到另一條路繞過,則很費周折。
游廬山,既辛苦、又受氣,世界文化遺產的本意是更好保護遺產,不是讓各地方去進行利益分配的。
長江三峽:失望的道別
三峽風景將不復存在,這個消息讓三峽遊客暴增。本來計畫20年內完成的出遊計畫,一下提到眼前,對你腰包可真是個考驗,然而別著急,可以這麼說,三峽根本不值得你寶貝。
長江的水早就像黃河一樣黃。從重慶上船,到武漢下來,三天的時間裏,船前船後船左船右都是卷帶著泥沙的黃水,更別說兩岸大小城市的工業排放出的廢氣,還要時時來刺激一下你的鼻粘膜。有人模仿電影對話:「長江、長江,我是黃河。 」回答即興篡 改為:「黃河、黃河,我也是黃河。」
不到第二天,船上廁所的氣味就傳得很遠了。美國人Frank Wheby去年5月在「孤獨行星」網站報告說:他乘的三峽游的船上帶著沙子的污水到處流。蘇格蘭的Hamish Mar tin則說:全部三個峽口都是在夜晚通過的,所有人都被禁止到甲板上,他只有從窗戶中望出去,只在滿月之下看到了一堵峭壁的一個尖角;總是被奉為上上賓的外國遊客尚是這種待遇,更遑論你們中國遊客了。事實上,三峽留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印象就是朦朧月光下兩岸山峰留下的剪影。
三峽,就用這麼個剪影,向失望的人們道了別。
蘇州園林:無法驚艷
蘇州園林是很多人的江南夢。然而,到過蘇州園林,你便會發現,這個夢裡想過無數次的情人,單從長相上看,她一點也沒有歪曲你的幻想。也許正因為如此,真正的蘇州園林已經無法讓人驚艷了。
蘇州園林的名氣實在太悠久,自五代時就名揚海外,後來遊歷中國的旅行家馬可.波羅定義了「人間天堂」一詞以作頌揚。80年代開始,參觀蘇州園林的遊客熙熙攘攘,每年外來遊客皆超千萬人次。被譽為蘇州四大古典園林的拙政園、獅子林、留園和滄浪亭,新近又被聯合國收入「世界文化遺產名單」。或許有些不理會風雅的人覺得依舊沒有完全淘汰馬桶的蘇城太舊,偏愛穿弄堂裁縫手下綢衫的蘇州人太土,便對於蘇州園林的歷史和精,卻難有嘖詞。
但更讓人掃興的是,我們已經在太多的地方看到她的克隆版了。每一座城市的公園,每一部古裝電影或者電視的背景不厭其煩宣揚著中國文化的畫裡,檀香扇、絲帕、屏風......所有能撩起我們的江南情思的物件上,她已經被我們讀得爛熟。
可是我們還是要去親眼一睹她的芳容。就像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心中的明星。結果,大失所望。她的面目雖然和我們的想像不差分毫,可是幾乎把園林裡的每一片「留白」都填實了的遊客,已經把她身上那種韻味(也許是我們在想像中給予她的那種韻味) ,磨損得無影無蹤了。
江南三大名樓:盛名難副
黃鶴樓和岳陽樓、滕王閣並稱江南三大樓。然而,文學家的貢獻就存在於他們文學上的想像,想像得越是淋漓盡致是給今天的遊人帶來苦惱。
盛名之下的江南三樓實在顯得太小了。中國地大物博,名勝中有「千樓」之說,三樓的單薄令人失望。本體的觀賞價值很小,所以你只能在緊緊包圍在你四周的城市樓宇中去用心品味古人詩賦裡的那種感覺。可是就拿黃鶴樓來說吧,今日長江已成為「第二條黃河」,泥沙滾滾江水黃黃,不管你怎麼看,都只能感到內心的排斥。要產生千古幽思,昔人悉緒,面對滔江水,確實刮不出丁點惆悵。
洞庭既不是天下水,岳陽樓何享有「天下第一樓」的盛譽?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中國知識份子扮演的社會角色做了一回理想的設計。岳陽樓只是個還算漂亮的建築物,可貴的是1983年重修時遵照了清代光緒年的版本。始建於唐代的滕王閣,明代時只有3層,高27米。今天的滕王閣,連地下室共9層,長高了一倍多。紅紅綠綠,純粹就是弊腳工匠手下的弊腳假古董。滕王閣門票挺貴,不知是不是貴在嵌在上面的那枚金屬紀念幣上。但真正失落的卻是面對發黃的江水和喧鬧的人群,你再也看不到王勃「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詩意!
深圳世界之窗:一個犧牲品
沒有人文歷史也缺乏自然景觀的深圳,卻借深圳當年的牛氣搞了一個一炮而紅的「 錦繡中華」,而後便是那個紅得發紫的「世界之窗」,轟動全國,隨後主題公園便在神州大地上處處開花。主題公園們真是摸準了國人的命脈:咱不能夠遊遍世界,遊遍中華,在戲台上裝模作樣扮一回,和模型合個影,總也差不多了吧。可是想假裝出國游了一回,洗出來一看,「金門大橋」後面多了個火柴盒式的現代建築。或者兩個不相干國家的建築湊在了一張相片上,實在無法以假亂真。
據推測用不上20年,十分之一的中國人將在境外旅遊,更別說遊遍中華了,那麼無論「世界之窗」還是「錦繡中華 」都透露出太多的不良信息,比如暴發戶心理、小家子氣、淺薄、粗鄙、荒唐......單就這話題就可以再寫一本《醜陋的中國人》了。
可惜還沒等到中國人把出境旅遊視為平常,滿中國蜂擁而起的主題公園已經開始危機四伏:1997年江蘇福祿貝爾科幻園倒閉;1998年底廣州番禺飛龍世界倒閉……與此同時,主題公元的鼻祖深圳的兩大寶貝也日漸式微。有數據表明,自1995年起,世界之窗接待遊客人數和年收入平均每年下滑都在百分之十左右。
說起來也是,北京也有「世界公園」,長沙也弄了個還不錯的「世界之窗」,無錫的太湖邊上更聳立起歐洲的、中國古代的各種假建築,人們幹嘛還要跑到深圳來看你的什麼「世界」呢?
張家界:紅得過了
張家界是近來的旅遊熱點。風景還不錯,可就是玩得不舒服。這是因為張家界紅得太快了,蜂擁而至的遊客,讓這一個一夜成名的新秀,也生了許多老景點的毛病。
就說交通吧,從張家界火車站一下車,當地數不清的旅行社就蜂擁而上,「參加我們的團吧,到張家界不跟團沒有辦法玩。」於是本來在火車上下決心三兩人結伴自己玩的人,怯怯地跟著旅行社的小旗子走了。車站廣場有輛標明直接去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的客車(已包給私人),可遲遲發不了車,司機準備等下一趟火車到站後看看情況再說。整火車的人都哪去了,原來都被旅行社的車接到了張家界市,這些人當晚只有住宿在城市裡。參加一個三日游,每人至少花費600元,還不包括黃龍洞60元的門標費。像籠中的鳥獸一樣,被拉到東載到西,每個特別出名的景點總要排老長老長的隊,才能玩上一會兒,而且常常是見景不見人,在霧海神龜、五指峰和金鳳展翅等觀景點,遊人非常集中,天氣不好的時候,還容易滑倒。導遊們也是無奈地看著排起來的長隊,有時為了避開擁擠導遊只得放棄個別景點,搶到其他團隊的前面。實在讓人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旅遊的樂趣也打上了對折。
還有飲食,本來張家界地區的物價並不高,山民也較質樸。可是在那些景點,山民們手裡的紅薯、栗子、玉米,全像大飯店裡的東西一樣,價格一下就漲了,難以再讓人體會到一絲山野情趣。至於那些遊覽點的飯店,價格更讓人咋舌。
再就是那索道,省了腳力,但壞了風景。本來人們來到張家界,就是為了一個爬山的樂趣,「張家界歸來不看石」,可是張家界卻宣揚坐在索道上才能看得見真正的風景。這樣,坐與不坐索道都讓人感覺遺憾--坐了沒有爬山的樂趣,不坐就看不到真正的風景。
散客遊張家界必須很勇敢,因為三兩人走,碰不到其他散客,有時會聽到類似野獸呼嘯的聲音,也許不過是看林人的狗在叫,但聲音在山谷迴盪,也夠嚇人的。這是說翻越黃石寨這座山。而走天下山的臥龍嶺,山高路陡,小心攀登時,還得對付抬滑竿人的騷擾。滑竿的騷擾,倒不是張家界獨一無二,也許風景區原駐民的就業壓力太大了吧,景區該考慮少征或收管理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