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之路--A樓道
當767飛機撞到南塔的時候,大約200人正擠在78樓的「天空大廳」裡。其中有朱迪.韋因、楊和瑪麗.喬斯。「爆炸的衝擊波如此猛烈,我就像玩具娃娃一樣,從樓面的一邊飛到另一邊。」楊回憶道,「我吃力地站起來,把東西從我身上扒拉掉。我啥都看不見,因為我的眼鏡片上都是血。我摘掉眼鏡,仔細地把鏡片擦乾淨,向四周看,沒有任何動靜,每個人都躺在地上。」
韋因也被衝擊波掀得飛了起來。她右前臂著地,尺骨粉碎,幾乎無法修復。然後南塔樓開始搖晃,她在地板上的廢墟中滑來滑去。停下來的時候她恐懼地發現自己差點就滑進一個空的電梯井中去了!「我站起身,在屍體中間穿行。我看見我的老闆哈沃四肢朝天地躺著,一動不動,我想他一定是死了……我認識他足有23年了……」越往南邊走,她看到的屍體越多。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大理石碎片和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瓷磚中間,無聲地哭泣。她回到北面窗戶,看見紙片像蝴蝶一般從燃燒的北塔翩翩飛出。她坐在地板上,開始等待。
韋因和楊都不知道,他們這群人距離安全通道只有幾米之遙。南塔總共有3條緊急通道通往地面,其中2條在撞擊中被毀,77層樓以上都無法使用了。但是一條--A樓道,距離撞擊點最遠,被為特快電梯所準備的後備機器房所保護,還可以使用,儘管當時樓道內已經是煙霧瀰漫,部分地方被廢墟阻斷。韋因回憶說:「我們都不知道這個樓梯在哪裡,雖然它離我們那麼近,但就是看不到。」
瑪麗.喬斯不記得飛機撞到大樓那一刻是什麼情形,當她從昏迷中醒來,發現渾身上下滿是牆壁上的粉塵碎片。「我向南邊窗戶外看去,只看見火,我覺得臉很燙,彷彿臉也被燒著了似的。我轉過身,覺得背上好像也燒著了。我什麼也聽不見,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惟一看見的一個人已經死了。但是我記得一個女孩說她準備從78樓走到86樓去,因為有一個樓梯間可以上去。於是我也向那個樓梯間爬去。」她站起來,猛推通往A樓道的門。
一堵牆堵住了A樓道
幾乎就在同時,其他一些人也發現了A樓道。在「天空大廳」上面的6層樓,歐洲經紀人公司的技術支持經理、39歲的理查德.福恩剛剛走進電梯,準備下到78樓,這時第二架飛機撞到了南樓,劇烈的震盪把他狠狠地撞到了電梯間的牆上,膝蓋受傷。他掙紮著站起來,爬向最近的出口,然後來到了A樓道。
A樓道內一片漆黑,煙味嗆鼻。但是依稀可以分辨出樓梯級上的發光條紋,他毫不猶豫地作出了下樓的決定。「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大聲對我叫道,『你過不去的!』原來,那裡有一堵牆倒下來把樓梯間給堵住了。我顧不上多想,拚命把那堵牆舉起了大約一英尺,讓樓梯的扶手把牆支撐住,然後我從牆下面鑽了過去,但願那兩位也能跟在我的後面……」
他接著向下跑,前面又有一堵倒下的牆攔住了去路,這一次他是從上面過去的。「我跑出去30米的時候,兩條腿就像灌滿了鉛一樣。但是我沒有休息,一次也沒有。我當時想的只是『快出去,快出去!』」
飛機撞來時離他只有20英尺
在福恩的身後另一支逃生小分隊也離開了第84層。這支由六七名男子組成的小分隊領頭的是歐洲經紀人公司54歲的副總裁布裡安.克拉克。這行人在走下三層樓梯之後意外邂逅了一男一女。
那女人善意地提醒克拉克一行「千萬不要下樓了,底下全是濃煙和烈火。惟有向上爬才有生路」。正在大家爭論是上是下時,克拉克聽到從樓梯牆壁另一邊傳來的一聲巨響和求救聲。呼救的是45歲的富士銀行行政主管利坦雷.普雷那什,被劫飛機當時幾乎是迎面撞向他所在的南樓辦公室的,而他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最先被撞的是北塔,看著眼前那幕烈焰翻滾的駭人場景,普雷那什嚇得連忙奔到樓下的休息大廳。可是後來身邊有人說南塔「安全得很」,於是在同事的勸說之下,普雷那什只得返回辦公室上班。普雷那什向他的女秘書指著緊急電梯,告訴她可以提前下班了。旁邊的人以一種不解的眼光看著他。礙於臉面,普雷那什不得不重返辦公桌前,那是一張第81層樓朝南落地玻璃窗前的辦公桌。
當那架被劫持的飛機迎面向他撞來的時候,正在接聽電話的他下意識地扔下話筒奪路而逃。還未逃到下面一層,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樓層瞬間成為一堆瓦礫。真懸,飛機撞來時離他只有20英尺!坍塌的瓦礫沒過了普雷那什的肩膀,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汽油味和煙霧,幾經掙扎他爬出了廢墟。這時他聽到了人的走動聲,看到了克拉克用電筒傳出的光亮,於是大聲呼救。
濃煙越來越嗆人,普雷那什這時感覺呼吸困難。可是這時他依然與營救人員隔著一塊8英尺高的厚牆板。克拉克向普雷那什伸出一隻手,幾經周折終於將他生拉硬拽給扯了出來。於是這兩名滿手血污的男子爬下81層樓梯之後,終於衝到了大街上。沒走出多遠,身後的大廈便像水銀瀉地一般塌了下來。
「紅手帕」男子英雄救美
正當克拉克和普雷那什奪路逃生的時候,嚴重燒傷的楊則無助地坐在第78層的死屍堆裡等待營救。她回憶說,「由於沒有標識,我們不知何處才是樓梯口,滿眼全是死屍。幸好正在這時有人喊道,樓梯口找到了,請跟我走。」楊循聲望去,這是一位頭紮紅色大手帕的英俊男子。這名男子身上還背著一個年輕女子,在前面引著大家下樓。半途中,他們遇上了同樣逃生無門的韋因。
下到第40層樓的時候,楊和韋因找到了一部能將他們安全送往底層的電梯,而那名英俊男子卻因為身上背了人而落在了後面,下落不明。楊說,「如果當時不是那名男子引路,我們只有等著消防隊員上來營救了,實際上最後他們並沒有來。」
這兩位獲救的女子始終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和後來的命運。直到今年5月,《紐約時報》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那上面同時還刊登了一名頭紮紅色大手帕的男子的照片。刊登啟事的是位名叫阿里森.克羅什的母親,她稱照片上是她24歲的兒子--自願消防隊員韋利斯。
一直苦尋恩人未果的楊和韋因設法與阿里森.克羅什取得了聯繫。最後在紐約警方的幫助下,克羅什確認兒子為了救人英勇犧牲。悲痛欲絕的母親特意將兒子的生前遺照寄給了楊和韋因作留念。其實,韋利斯完全可以明哲保身,安全逃生,可是他卻毅然選擇了營救韋因、楊以及至少其他四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雖說阿里森.克羅什多次堅強地表示為兒子的壯舉感到「無比自豪」,可是畢竟人生的最大悲痛莫過於老來喪子。多少次淚濕枕巾的母親這樣在睡夢中對兒子說,「傻兒子,快逃呀,大樓就要坍了!」
9.11讓他珍惜生命
2001年9月11日上午9點剛過,站在世貿中心2號塔樓78層大廳的人群中,律師凱利.雷赫一時有些茫然。要不要再回到他100層的辦公室,把掌上電腦拿回來?
15分鐘之前,一架波音767飛機撞向北塔。雷赫和其他大約20名同事接到緊急撤離的通知,立刻下樓來到78層的大廳中,這裡是兩個「天空大廳」之一,在這裡工作的人員可以換乘特快電梯到地面,或者到達更高樓層。同一時刻,第二架767正向南塔撞來。正確的決定似乎再明顯不過,那就是:下樓。雷赫的同事們走進了通往地面的電梯中,而他卻按下了上樓的按鈕。
當時他身處第78層電梯,所有人都慌不擇路地向下湧去。原本只需45秒就可抵達底層的緊急電梯最終並沒有將那些乘客安全送達樓下。反倒是雷赫得以死裡逃生。大廈劇烈的震盪使他幾乎昏死過去,醒過神來之後他用手中的公文包擋住滾滾烈焰,與兩名同事一道,順著A樓梯口摸下了樓,終於逃離了虎口。
9.11過去快一年了,腦海裡那個恐怖的早晨卻怎麼也揮之不去。雷赫選擇同家人駕車前往長島。看著陽光下的小女兒在水池裡無憂無慮地戲水,他禁不住掩面而泣。是為無辜死去的同胞還是為自己的僥倖逃生,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望著眼前的女兒,他才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