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個僻遠的農村,姐弟三人,在姐姐初中畢業前,家裡負擔著三個人的學費。父親深知上學的重要性,我們的學費是凌駕於一切家庭開支之上的專項保障資金,每學期前總是千方百計地籌辦齊備,不得挪用,即使這樣,在我家蓋房後的幾年裡,每到開學之時,父親仍要借錢支付我們的學費。那時我們的學費很低,一般每學期總共不超過200元,記得姐姐上初一時因分數不夠而成了「高價生」,學費也就60元錢,那是1985年。
就是為了湊齊與現在相比很低的學費,那時我的父母也要起早摸黑地勞作,除了幾畝薄田之外,父母生著點子掙錢,雞鴨鵝豬羊什麼都養。家裡也成了養殖場,每天早晨清掃這些畜禽的糞就要花上大量的時間。搞這種養殖不僅十分辛苦,而且有風險,由於沒有養殖畜禽所必需的大片水域和空場,家禽在長期籠養的情況下很容易流行傳染病,造成大量死亡。有幾年我家的情況就是這樣,結果是辛勞一場卻一無所獲。
而我的父母是幸運的,因為我們姐弟三人中,有兩個都幸運地考上了大學,哥哥2001年博士畢業後開始掙錢,我1999年大學畢業也很快找到了工作,父母現在已經不再做田。
但如我們這般幸運的人是極少數的,而更多的是不幸者。我的一個同學小學時就失去了母親,父親帶著他們兄弟兩個過著慘淡的生活。我同學上到高中時,由於他哥哥蓋房娶妻,家裡已經積債難償,每逢學期結束時,我同學就要為下學期是不是繼續上學而進行思想鬥爭,他一萬個不願意退學,但每學期他都要因為拖欠學費而被校長叫去談話數次,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也讓他不堪忍受。長期負載著這樣沈重的思想包袱,他非常自卑,雖然學習用功但成績並不突出,最後高考落榜。他想像我一樣復讀,但家庭已無力支撐,他只好去了上海打工。在同學們經過年數不等的復讀先後走進大學後,他更加自卑,除我之外,他幾年來不見任何同學和老師,遇到就躲。
即將與我領取結婚證的未婚妻也是我初中的同學,在她初中畢業時家中已經為他兩個哥哥蓋房娶妻而負債纍纍,她也幾乎不能繼續學業。在她和家訪老師的努力下,父母終於同意給她機會,最終她上了高中,又經過復讀考上了中專。但在上中專之前的這幾年中,她從家裡能夠得到的錢已經十分可憐,已經不足以應付她的學費和她在縣城的生活費,她幾度遭遇輟學的危機,靠著一個表兄的慷慨資助,靠著同樣不易的同學們剋扣自己為她湊起的微薄資助,她才得以維持艱苦的學習和生活。在考上中專時,父母除了把欣慰和為她自豪的笑作為給她的資助外已經不能再給她提供任何幫助,她就是靠著哥姐和其他親戚們的資助才完成了兩年的學業。畢業之後的一年,她的工作所得全部用來還清上學時的債務。
我的叔叔有兩個孩子,大些的女兒於2000年上了自費的大學,小些的兒子於2001年考上5年學制的中醫學專業。他的女兒每年的學費和生活費超過10000元,兒子每年的費用也離這個數不遠。叔叔每年的田頭收入不足5000元,農閑時做花生加工生意,每早4點來鐘開著手扶拖拉機去幾十里外的地方買花生,回來後剝殼撿淨,再倒手賣出花生米。如此加工一千斤花生可以賺到幾十元到百把元錢,也有虧損的時候。這樣,不算虧損的情況,要賺10000元錢就要收購加工幾十萬斤花生,而完成這麼大量工作的只有兩個人,當然他們還要兼顧家務。
每年過年回家時就面對這些疲憊不堪又焦慮萬分的面孔,笑臉迎接拜年的每個大門口都籠罩著子女學費的巨大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