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說盜。盜者,竊也。「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自古如是。想某幼時讀三國、讀說唐、讀飛龍傳、讀英烈傳,又何嘗不想能夠一顯身手,逐鹿中原。竊國之心,某實有之。當某竊國之後,試問天下誰敢非議?縱然某發動幾次陽謀,再來開幾次殺戒,焚書坑儒,照樣有大師級的人物來給某樹碑立傳,拍一部《英雄》。誰反對某,便是反對祖國,便是漢奸。某即國,國即某也。竊國的好處實在太多,他日有空再論之。然而,我始終沒有竊國的機會。--連屍位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竊國了;在中國,有如我這般心懷竊國之念的刁民,但更多的是高喊愛國的奴才。這般奴才所認準的,是已經竊國者,而並非心懷竊國者。若某今日竊國成功,他們明日便會創作出《屍與盜之歌》來。劉邦流竄的時候是賊,竊國後便是漢高祖。當年反對劉邦的,現在能造出白帝赤帝的神話來。睢景臣的一套《高祖還鄉》,其實是應該多讀讀的。朱元璋皇覺寺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和尚,那時自然大叫「造反有理」,等他得了皇位,說「民為貴」的孟子便被朱皇帝搬出了孔廟,連冷豬肉也吃不到了。英明啊,偉大啊,光榮啊,正確啊,一大班的奴才們跪倒在殿前,任由宰割,猶自高呼「吾皇萬歲,罪臣該死」。確實是死得活該。可憐我空存大志,終究不是聖人,──竊國後才會是聖人的。當沒有本事竊國的時候,自然也曾經想過竊鉤,可惜怕死,怕被朱元璋們隨便安個罪名,送到菜市口,一刀兩斷。高啟還沒有竊鉤,只是因為得罪了朱皇帝,便被砍成兩截。說來也不奇怪,高啟未與朱皇帝保持高度一致也。
想屍位而不得,想竊國而不得,想竊鉤而不敢,大約只剩下做漢奸之一途了。什麼叫漢奸?以指責者的觀點來看,說外國好,說祖國不好的,自然便是漢奸。以此而論,孔子則是「魯姦」,此人身為魯國人,居然周遊列國,尋求一個做官的機會;伍子胥更是大大的「楚姦」,楚王殺了你的父兄,但他終究是你的君父嘛,更何況,將來或許會為你們家平反,──當時殺你的父兄是對的,因為你的父兄未與楚王搞好安定團結,將來平反也是對的,你看,楚王多偉大啊,勇於自我批評,自我糾錯。可惜,伍子胥最終還是做了楚姦,投奔外國,認賊作父,並且因此而滅了他自己的祖國。於是,有人說,魯國也罷,楚國也罷,最終感謝秦王,都是中國嘛,是兄弟之爭。那麼,某只好閉口不言,雖然心頭仍有一個疑問:五百年後,也許是一千年,世界大同,後人是不是也會說我們現在的爭是兄弟之爭呢?
當那些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國的人紛紛將子女送出國門的時候,當那些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國的人將國家佔為己有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指責他們是漢奸?
我愛這片土地,我愛這個國家,但我決不愛這些竊國者。
我愛這片土地,我愛這個國家,但我更想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活著。
引一段《史記》中的文字:
子思問恥。孔子曰:"國有道,榖;國無道,榖,恥也。"
【◇集解孔安國曰:"榖,祿也。邦有道,當食祿。"】
【◇集解孔安國曰:"君無道而在其朝,食其祿,是恥辱也。"】
想來孔子生在現在的話,必是一個大漢奸了。
2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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