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朝暉：永別了，春節晚會

自從家裡有了電視以後，每年的春節晚會我是必看的。甚至有時家裡電視壞了，我還會冒雨跑到親戚家裡去看。
春節晚會是我的一道除夕大餐，在這裡，我看到祥和，我看到喜慶，我看到國家的強盛。在這裡，家庭的慘淡、親友的悲痛、朋友的辛酸、一切悲涼的生活都得到了淨化。

──春節晚會是我的避風港。

我最喜歡的是結尾，這時響起「難忘今霄」優美的旋律，所有演員都站了出來向觀眾熱烈揮手，現場的觀眾互相握手祝福。我常常夢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站到這裡，那該是多大的榮譽！

──春節晚會是我的烏托邦。

曾經，春節晚會帶給了我很多快樂與夢想。
但今天，走在廈大一條街上，吹著凌厲的寒風，一個念頭逐漸凸現並加強 ──永別了，春節晚會。

是的，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雖然你的歌聲依然悅耳，但我已無心傾聽，我的父親下崗後生活失去保障；

雖然你的舞姿依然曼妙，但我已無心觀看，我的母親辛苦一年卻所剩無幾；

雖然你的小品依然幽默，但我已無法微笑，我的哥哥身體有病卻無錢就醫；

雖然你的魔術依然奇妙，但我已沒心欣賞，我的姐姐沒有文憑找不到工作；

雖然你的相聲依然很逗，但我已沒法開懷，我的耳邊剛聽到一起跳樓事件；

雖然你的合唱依然恢宏，但我已不想加入，我的朋友正在承受著種種苦難；
……

永別了，春節晚會。
永別了，我的避風港。
永別了，我的烏托邦。

回味以前，我越來越有一種罪惡感。
當我的親友、朋友、同胞在痛苦中時，我不敢面對現實的痛苦，我躲在避風港上，我沉浸在烏托邦裡，我在享受著自私的快樂。
但，我真的快樂嗎？
當一個人觀賞著精彩的晚會時，我能真的快樂嗎？
當身邊的朋友正在痛苦的時候，我能真的快樂嗎？
在我為自己編造的烏托邦裡，我能真的快樂嗎？
不能，我無法快樂，我只能隱隱地感到罪惡。
……
永別了，春節晚會。
永別了，我的避風港。
永別了，我的烏托邦。
在春節這個喜慶的節日裡，我寧願面對慘淡的人生。

2003年1月23日於廈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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