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光:「盛世」的悲歌

發表:2003-05-07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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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這四個字,目下是中國官方形容薩斯疫病的標準詞彙,好像也很得國內一些民眾的首肯。他們說:真的是『突如其來』,怎麼會出現這麼一件事呢?確實,烈火烹油之盛的『盛世』,就這麼嘎然一個休止符,北京的街上竟然空空蕩蕩。

可是,『突如其來』這四個字,卻是標準的假話。中國官方是在四月中旬開始這麼說的。可是,現在,誰都知道,薩斯的第一個病例,出現在去年十一月十六日。那是二00二年十一月十五日中共十六大選出新一屆中央領導層的第二天。到二00三年四月中旬,薩斯出現已經一百五十天了。世界上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五個月,還能說是『突如其來』?

不過,當溫家寶使用這個詞的時候,他並沒有完全說假話。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知道,他剛剛在三月十八日被任命為總理,攀上了『人生光輝的頂點』,正準備帶領中國人過上『溫加飽』的全面小康日子呢,誰料想,等待他的,卻是一場瘟疫。看著北京上百萬人逃離京城,有人說,『溫加飽』成了『瘟加跑』--我相信這確實是溫總理始料所不及。

也是在三月十八日,亞洲華爾街日報刊文批評中國隱瞞疫情真相(不知道從記者招待會上下來之後的溫家寶隨後有沒有看到這篇報導),開國際媒體那一波對中國強烈批評的先聲。兩天之後,儘管中國官方封鎖消息,海外媒體已經報導了北京出現『非典』死亡案例。

我相信,溫家寶比那些『愛國』愛到失去常識的人更瞭解中國其實不是什麼『盛世『,倒不如說是『末世』。不然,在就任總理的記者招待會上,他不必那麼憂心忡忡,負擔重重。即使這樣,他應該也沒有料到中國這個爛攤子竟然爛到了這個程度:爛到了發生瘟疫的程度!否則,還有什麼『突如其來』之說?!

有人說,中國何爛之有?那是欣欣向榮!這個話,當然也沒有完全說錯。請問,中國最為欣欣向榮的地區,是不是首推廣東?的確,廣東的經濟規模,佔了中國經濟的十分之一;廣東的物質生活水平(或者用國內的衡量體系,稱之為『現代化』水平),無疑領先全國。可是,上帝最會開玩笑,薩斯偏偏首先出現在廣東,就像它偏偏選取中共十六大翌日現身、選取中共十屆全國人大的當口向全世界散播!我這樣說,並沒有對廣東人幸災樂禍的意思;相反,我是想說:以廣東這樣『盛中之盛』的發展水平,尚且出了這樣的災禍,居然還有人好意思在那裡歌頌中國的『盛世』!誰都知道,出了災禍,說是災禍,這叫實事求是;人家死了人,你還唱頌歌,這才叫幸災樂禍。

更為發人深省的是,廣東不僅物質發展水平較高,而且,第一,是經濟改革的排頭兵,所謂改革『先行一步』是也;第二,對外開放程度最高,與上海可以並稱中國最為國際化的地區。但是,經濟改革也好,對外開放也好,這兩件中國過去二十五年來的治國法寶,這次都沒有用了。不僅沒有用,而且由此闖下了更大的禍:高度的國際化,特別是與香港的密切聯繫,很快就使得疫病從廣東傳染到香港和全世界。試想,如果開始的病例不是發生在廣東,而是在中西部偏僻落後的地區,以廣東當局當初那種隱瞞的手段,可能至今我們還不知道世界上出現了這麼一個可怕的災難。有一天,那些到中國內陸地區觀光的洋人回國發了病,危機顯現出來,中國政府還可以說:這是你們西方人的疫病,與我們何干?而內陸卻有成千上百的中國人悄悄地死去,那又與廣東、北京的『盛世』何干?

受了幾十年馬列主義熏陶的中國人,喜歡說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築等等。那麼,你們現在有沒有看到:以廣東這樣的經濟基礎,它那套上層建築是絕對不適應了。當然,疫病當前,你還可以照樣瞞騙,也不是不可以得逞於一時;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整整四個月的時間裏,廣東的瞞騙戰略不是很成功嗎?結果,代價有三個:一是傳染香港,二是散播全球,三是禍害全國--這最後一條,對中國政府應該也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原因吧?如果是三十年前出門討飯都要大隊黨支部書記出具介紹信的年代,相信廣東這麼瞞騙疫情是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也不會讓大國總理操心的。沒有政治改革,一條腿的經濟改革會出大問題,這話單我這種知淺識薄的人就年年都說一直說了二十多年了,還不要講中國有不少有識之士在那裡鼓噪。政府還說是『突如其來』,真不知這麼多年都幹什麼去了。薩斯不來,別的會來;薩斯來了,別的也不會就不來了--以前說這個話,老以為你是找麻煩,是詛咒或攻擊。現在如果還這麼想,好吧,薩斯總會扑滅,接下去掙你的大錢吧,不就是要把全國建設到廣東那樣子嗎?經濟改革,萬歲;對外開放,萬歲;物質文明,萬歲!資本家都圍著我們黨團團轉,這會還不高枕無憂了?可是,有錢能使上帝也為你推磨?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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