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報導講述了一些大陸農民在薩斯瘟疫中的遭遇。一位到北京告狀的內地農民,發現自己揭發了本地貪官的惡行後,突然遭到警察的威脅,要把他和一道前來的農民抓起來。也正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出現了乾咳和發熱的症狀。為了不進監牢,他不得不四處躲藏,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命,他是否應該向政府報告自己的病症,接受隔離治療呢?"我真不知道應該更怕哪一樣,是這個病呢還是抓我的警察"這位不走運的農民向記者述說自己的苦衷。
目前,大陸有成千上萬的民工,其中有些人已經感染了薩斯瘟疫,不顧政府的禁令,四處逃竄,使政府阻止疫情擴散的努力遭遇極大困難。可以想像,多數人並不像這位告狀的農民,面臨官方追捕的威脅。那幺,為什幺這些民工也不服從政府的指令而逃避隔離和治療呢?我原以為,只要政府明確宣布免費治療,患病的民工就會欣然前往政府指定的醫院。《華盛頓郵報》的報導證明這種想法太天真了。
事實是,許多農民對政府免費治療的承諾根本不信。他們認為,政府把有病症的民工隔離起來,絕不是為了他們的健康,而僅僅是為了防止民工把病傳染給更多的人。一旦被隔離,將來是否免費就由不得自己了,更可怕的是,被隔離的人恐怕連生命也難保。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民工在瘟疫大流行的時候死在隔離所,聽起來實在是太正常了,至少比那些在礦井事故中死亡的民工更易被人接受,即使因誤診甚至人為至死,也不會有人追究。因此,在許多民工看來,被隔離而死亡的風險要大於因SARS而死亡的風險。畢竟,不是每個SARS病人都會死亡啊!
我並不懷疑大陸當局免費給民工治SARS病的誠意,但是,當我從民工的角度來看問題的時候,我突然理解了他們對政府的不信任和恐懼。大陸農民的全部人生經驗都沒有給他們理由去相信政府。政府的承諾看上去越美好,他們的疑心就越重。政府承諾減輕他們的負擔,但是他們的負擔卻有增無減,政府發誓要懲治貪官,而貪官則越來越多。許多民工們更有在政府強制下失去人身自由的親身體驗。在所謂"城市治安"的名義下,千千萬萬民工被大陸官方無端扣押,遭受各種侮辱甚至體罰。強行遣送回家之前,還要強迫勞動,賺夠路費。這些體驗告訴大陸的農民,大陸當局從來就沒有把他們當人來對待。正如那位逃亡的農民對記者說的"我無法相信政府。你想,他們真的會給我,一個窮農民免費治病?我才不信呢!""我的命對他們來說一錢不值。"
正是在這種想法支配下,一些已經入院治療的農民,也紛紛逃跑。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得到消息,太原市一家醫院有20個農民病人失蹤,目前政府正在通緝他們。
我相信,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看到這些大陸農民的遭遇,都會感到難言的痛苦和恥辱。我不由想到一個多世紀以前,當中國人得知甲午海戰失利時的心情。當時,中國有世界上領先的龐大艦隊,結果卻被小日本打得一敗塗地。今天,當中國正在大肆炫耀自己經濟繁榮和高科技的成就時,卻被突然襲來的瘟疫搞得狼狽不堪。甲午海戰暴露了當時中國外強中乾的脆弱性,而這一次SARS瘟疫則再度向我們揭示,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中,不論中國獲得多少物質和技術的進步,其脆弱性並沒有根本的改變。究其原因,並不複雜,因為中國的多數人,依然像一個多世紀以前那樣,沒有權利,沒有人的尊嚴。從農民在SARS瘟疫中的遭遇我們看到,他們害怕自己的政府甚於害怕瘟疫,這是多幺令人可悲的現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