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王洪文出生在吉林省長春市綠園區西新鄉開源村。他的父親叫王國勝,耳朵有點聾,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母親王楊氏,生性膽小,為人謹慎善良。王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小時候,王洪文同那個年代大多數貧苦農民家的孩子一樣,沒讀過書,只念了3個月的《百家姓》。10多歲時,他就給地主家放豬了。小時候的他長得白、文靜、會說話,是村裡公認的好孩子,很得鄉鄰們的喜愛。17歲那年,他參軍離開家,除轉業那年(1958)回過家鄉一趟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他參軍的第3年,父親王國勝因肺病去世。他被押進秦城監獄的第5年,母親王楊氏因腦血管破裂去世。
王洪文是長子,下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二弟叫王洪武。三弟叫王洪雙,1958年參軍,1962年轉業到陝西省武功縣飛機修配廠工作,現已退休了。四弟叫王洪全,在西新鄉百家屯當農民,1996年因肺結核去世。妹妹叫王桂蘭,在吉林市做家務。王洪文的弟弟妹妹及其後代,都是普通工人、農民。
開源村是西新鄉較大也較富裕的村子,站在村前,我想像不出王洪文童年時村子的原貌。現在的開源村風景很美。村口於兩年前建起仿古村門,村門一側是水塘,水塘外是小河;另一側是泛著鵝黃色的稻田,村門內就是綠樹紅瓦的村莊了。
幾經打聽,我終於找到了王洪文的二弟王洪武的家。王洪武與大兒子住在一起。王家正在吃中午飯,飯桌上是一盆白米飯和兩盤炒土豆片、幾個咸鴨蛋,幾個孩子爭搶著咸鴨蛋吃。聽說我是來採訪的,王洪武和他的妻子放下手中的碗筷,讓我坐在炕上。為了不影響他們一家人吃飯,我從屋裡走了出來。
王家住在村子的西頭,除了他家是土房外,前後左右是一幢幢村民或新或舊的紅磚大瓦房,房子整齊、漂亮。看著他家破舊的、幾乎要倒塌的土房和一眼就能看得出的貧困家境,想著當年王洪文在北京做黨中央副主席時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心裏竟湧起了一種歷史感,彷彿聽到了歲月的風聲從耳邊「嗖嗖」刮過。
「從大哥當兵離開家到死,我只見過他兩面。」
王洪武比王洪文小兩歲,已經60多歲了。從臉形看,王洪武和王洪文很相像。王洪武的頭髮凌亂花白,臉上皺紋縱橫,眼神有點發呆,說話有些木訥。王洪武的妻子是吉林省公主嶺市大嶺鄉黃花屯人,瘦高,臉挺小,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很漂亮的。王洪武捲了一支葉子煙,吸了一口後,對我說:大哥「出事」後,家裡很少來外人;前年有一個不知是什麼身份的安徽人來我家裡看看就走了,你是第二個來我家的外鄉人。說過這些後,王洪武就簡單地、面無表情地講述王洪文的經歷:王洪文入伍一個月便赴朝鮮參加抗美援朝衛國戰爭;回國後轉業到上海棉紡織17廠當保衛科幹事;「文化大革命」開始,王洪文造反,當上了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1971年8月中旬到9月上旬,毛主席到南方視察,林彪殺害毛主席的陰謀敗露,王洪文保衛毛主席,並協助南京軍區清除了林彪死黨;後來,毛主席把王洪文調到了中央;1976年10月,身為「四人幫」之一的王洪文被逮捕了,關在北京秦城監獄;1992年11月,王洪文因肝病死在秦城監獄。
說過這些,王洪武抬起昏花的老眼,接著說:「其實,我對大哥的瞭解很少,從大哥當兵離開家到死,我只見過他兩面。自大哥離家後,父親一面也沒見到他,母親在他轉業那年回來時見過他一面。當時正是大躍進,大哥回來沒呆幾天就走了。」
1980年的一天,王洪武和他的弟弟妹妹突然接到可去北京看望大哥王洪文的通知。王洪武兄妹4人馬上打點行裝上路了。許多年來,王洪文很少和家裡聯繫,也很少給家裡寫信,王洪文在北京的情況,王洪武和弟弟妹妹們基本上不知道。「四人幫」垮臺時,聽人傳說,逮捕「四人幫」時開槍了,王洪文的骼膊被打斷了,家人心裏很害怕。因此,一路上,王洪武兄妹4人的心空懸著,誰也不說話。到北京後,他們和等在北京的大嫂見了面,然後一起去秦城監獄探望王洪文。
那次,他們和王洪文在一起呆了一天,上午2個小時,下午2個小時,總共4個小時。那天,他們早早就等在秦城監獄的接見室裡。王洪文被叫出來,坐在他們對面。王洪武初見王洪文時曾有一陣感到陌生,但覺得眼前的大哥和電影、電視裡出現的沒什麼兩樣,只是瘦了些,臉色蒼白,有些浮腫。後來,王洪武看見大嫂流淚了,心裏也湧起了酸楚。他拉了一下王洪文的骼膊,說:「大哥,聽說抓你時開槍了,你的骼膊給打斷了,是真的嗎?」王洪文舉了舉骼膊,讓他們看看自己的骼膊並沒受傷,然後告訴他們,抓他時並沒開槍,只是說開秘密會,不讓帶警衛員,去到會場就給抓起來了。王洪文叮囑弟弟妹妹們要好好勞動,不要背包袱;叮囑他們好好過日子,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母親的身體。他說過這些後,話就很少了。
1974年9月,王洪武到大寨去參觀,回來時路過北京,在北京住了一宿,想見見大哥。那天晚上,他在招待所裡給大哥打電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打通了,是大哥的秘書接的。秘書說,王洪文沒在,要想見王洪文得半夜以後。王洪武雖然十分想見大哥,但想到大哥那麼忙,不忍再勞累他,於是打消了見他的想法,第二天就回長春去了。
在秦城監獄同大哥說話時,王洪武說起那年到北京想看他的事,王洪文眼裡閃出了亮光,問了王洪武在北京給他打電話的具體日期,細算了算時間,然後對王洪武說,那天他在北京,可是秘書沒告訴他說他弟弟來了。說完,王洪文眼神裡流露出遺憾。
王洪武兄妹4人從秦城監獄看了大哥回來的第二年,即1981年,王洪文的母親就因腦血管破裂去世了。
「我們沒沾王洪文的光」
同王洪文的父親一樣,王洪武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早些年在村裡當過隊長,後來又當了村裡的治保主任。王洪文進了北京後,王家在當地成了旺族,王洪武也成了讓人刮目相看的人物,常常有村裡鄉里的人來請他出去幫著辦事。他到哪裡,只要一說是王洪文的弟弟,想辦的事立刻就辦成了。那些年,他幫著村裡鄉里辦了許多事,給鄉里買過一臺汽車,還買過其他便宜的農用、建築用的生產資料等等。王洪文的母親也受到了村裡鄉里人的尊敬,鄉里有許多次開會,都把王洪文的母親請去,讓老太太坐在主席臺的正中,上台下臺、上廁所都讓紅衛兵攙扶著,一口一個「王奶奶」地叫著。
1974年,王家扒了舊房想蓋新房,王洪武託人買來磚瓦、木料。房架子、門窗都做好了,村裡說要幫著蓋房子。王洪武的母親做事小心謹慎,不同意村裡幫著蓋,怕有什麼影響。可村裡卻非要幫著蓋不可。為此,蓋房的事就這麼僵持著,一拖就拖了一個多月,最後,還是村裡幫著給蓋上了。
王洪文在北京被捕後,王家壓力很大。王洪文剛被抓起來,村裡就來人攆王家的人搬出家門,並拿著鐵鎬、二齒子把王家4間房子給扒了,扒下來的磚瓦木料全拉走了。
王洪文的母親和弟弟王洪武平時為人挺好,房子被扒了後,沒了住的地方,村民們見狀主動幫王洪武蓋房子。王洪武已沒錢再蓋磚挂面的房子了,只好蓋了3間土房。王家就在這3間土房裡住了20多年,一直沒有能力再蓋新房。
因受王洪文的影響,王洪武的村治保主任的職務很快就給撤了下來。
曾聽人傳說:王洪文在北京當黨中央副主席時,國家曾給過王洪文母親一些錢。從市內到西新鄉再到開源村的這條路也是因為王洪文的緣故而專門修的。採訪時,我把兩件事提出來問王洪武和他的妻子。關於修路,王洪武想也沒想就回答說:「路是修了,當年不是柏油路,是用山皮土修的。但不是因為王洪文出生在開源村才修的,就算王洪文不在這個村出生,路也要修。」至於國家給王洪文母親錢一事,王洪武的妻子說:當時聽人傳說國家給錢了,但我們沒花著,沒人把錢給到我們手裡。
「大嫂回來過許多次」
王洪文的妻子叫崔根娣,是上海棉紡織17廠的工人。她家在上海,父親、母親都是工人。她同王洪文結婚後生有兩男一女,大的是女兒,如今,3個孩子都在上海工作。
崔根娣跟王洪文老家的弟妹們格外親。王洪文被押秦城監獄後,她多次給王洪文的弟弟、妹妹寫信,還多次從上海回開源村。每次回開源村,她都從上海坐車到長春,再從長春到吉林市,先在王洪文的妹妹家住些日子,然後再回到長春市西新鄉。那時,從西新鄉到開源村的路不好走,沒通車,三四公里的路程崔根娣要走一個多小時。
崔根娣最近一次回開源村是1995年夏天。她在吉林市、百家屯、開源村共住了3個月,在王洪武家時,崔根娣就住在西屋,她自己把凌亂的屋子打掃打掃就住下了。她不怕蚊子咬,不怕蒼蠅多,與王洪武的妻子很談得來。吃飯時,王洪武家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只是不吃沒做熟的菜。有時她還親自動手和王洪武的妻子一起做菜做飯。
王洪武的妻子說:「大嫂在上海家裡也不寬裕,她總想著到農村來住,還想在農村養豬、養雞,或養些值錢的東西。」停了停,王洪武的妻子又說:「大嫂說她今年還回來,可是,現在快到9月份了還沒回來,怕是不能回來了。」
王洪武瞅著窗外的遠方,那樣子好像是在看大嫂回來了沒有。
採訪結束了,我問王洪武,家裡有沒有王洪文小時候的照片和他們母親的照片,王洪武說沒有。王洪武說:母親去世時,本想給母親照張相,但後來沒照。王洪武送我出來時,我同他嘮了幾句家常話,知道他家種著10畝地,夠吃用的了。王洪武還對我說,他大兒媳婦在鄉里的絨布廠上班,一月下來可掙510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