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面中,我看到了一臉虔敬的女王伊麗莎白;看到了身著戎裝,因為緬懷犧牲的戰友而老淚縱橫的二戰老兵;聽到了為了讓犧牲者永遠安息而吹起的軍中熄燈號--作為一個已經退出現役的軍人,這個莊嚴肅穆的儀式讓我從心底湧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同時也產生了一個抑制不住的疑問--「由此上溯到1840年,從那時起,為了反抗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陣亡的中國將士們,無論怎麼算也應該有幾百萬之眾吧?為什麼我們沒有一個專門的日子來紀念他們呢?假如他們在天有靈,和其他國家的陣亡將士們比起來,他們會不會感到格外的寂寞呢?
嚴格說起來,作為歷史上最強大的殖民帝國,英國發動或參與的許多戰爭都是不義之戰,比如為我們中國人所熟知的兩次鴉片戰爭和八國聯軍之役等。即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也不過是老強盜和新強盜之間為爭奪「老大」的地位而進行的一場惡鬥。但從英國自身的角度看,響應國家的召喚奔赴前線,就是在盡一個軍人的天職和一個公民的本份,應該享受後人給予的隆重榮典。
中國的情況卻完全不同。遠的不說了,自1840年以降,中華民族和其他民族發生的所有戰爭,都是在受到侵略之後而被迫進行的自衛戰爭。但那些為了民族生存而血灑疆場、理應得到我們最大尊敬和懷念的陣亡將士們,卻似乎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有自己的「陣亡將士紀念日」,但我們沒有。我們有元旦、有春節、有「黃金週」,還有時尚一族們熱衷的「萬聖節」、「聖誕節」等,但我們沒有一個以國家的名義規定的紀念日來紀念我們的陣亡將士。今年是朝鮮戰爭結束50週年的日子,其他的幾個主要參戰方都舉行了隆重的儀式紀念犧牲者,惟獨中國一片寂然。「人民英雄紀念碑」前通常也是平靜的,只有外國首腦來訪時,我們才會看到獻花的人群。
這種有意無意的忽略,實際上已經帶來了嚴重後果,在一些自認優雅和優越的人看來,像黃繼光那樣去死,已經成了傻瓜,而嫖娼感染了愛滋病的人,反倒成了受人追捧的英雄。2001年,有報導說,株洲市的一座抗日陣亡將士公墓被私人工廠侵佔變成垃圾場;2002年,有報導說,安徽一座新的新四軍烈士紀念碑是靠一位退休老人花盡畢生積蓄建起來的--這些消息都讓我感到壓抑。當今世界,畢竟還是以民族國家為主要組織形式的,在看的見的將來也還是這樣,而中國的周邊遠沒有太平到海不揚波的程度。我們現在如此慢待那些為國捐軀的先輩,將來一旦國家有事,我們如何號召我們的年輕人走上戰場呢?靠百萬元年薪嗎?
孔子曾經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現在看來,很多國家和民族都比我們更理解這番教誨。一位第一次在美國觀看了陣亡將士紀念日儀式的中國人,寫信給國內的朋友說,看看美國人是怎麼對待死者的,你就會本能地希望變成她的公民!美國首都華盛頓的韓戰紀念碑上刻著這樣的碑文:「我們的國家以她的兒女為榮,他們響應召喚,去保衛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國家,去保衛他們素不相識的人民。」我覺得中國的志願軍戰士比美國大兵更當得起這句話,可是,我們的抗美援朝紀念碑在哪兒呢?
伯里克利,這位古希臘著名的政治家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在一次陣亡將士的國葬典禮上發表了一篇影響深遠的演說。他提出:「每一個人在整個國家順利前進的時候所能得到的利益,比個人利益得到滿足而整個國家走下坡路的時候所得到的利益要多些,一個人在私人生活中,無論怎樣富裕,如果他的國家被破壞了的話,也一定會陷入普遍的毀滅之中,但是只要國家本身安全的話,個人就有更多的機會從私人的不幸中恢復過來」。基於這一認識,伯里克利認為,為國捐軀的英雄是「生命的頂點,也是光輝的頂點」。
伯里克利的話沒有過時,我們需要自己的陣亡將士紀念日,我們應該在每年的這個日子為他們舉行一個隆重國家儀式。當我們的陣亡將士不再寂寞時,我們的國家就會變得更安全、更偉大,我們的人民也會變得更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