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您好,
上期我們談到毛澤東思想發展到延安整風運動,鬥爭藝術(即整人方法)趨於完善、成熟。
大規模的政治運動、階級鬥爭,必然產生出兩大精神產品:恐怖與威嚇。毛澤東思想需要的正是這種恐怖與威嚇。恐怖足以使治下的臣民馴服,聽話:威嚇則可以利用一部分人去壓迫另一部分人,以在人民之中形成自我專制平衡。依靠佔人口多數的工人農民去對佔人口少數的地主資產階級及知識份子實施「群眾專政」,亦即執政者掌控下的多數暴政,確是毛澤東思想的絕妙發明之一。
暴力土改、確立等級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國成立。毛澤東作為「開國之君」,想到的不是如何恢復生產,發展經濟,讓老百姓過上安生日子;而是唸唸不忘仇恨、鬥爭,暴力革命,發動鄉村流氓無產者打土豪,分田地,消滅地主階級。把他那個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讚揚、倡導過的「痞子運動」行徑,戴高帽遊街,關押殺頭,抄家分浮產等等,以中央人民政府的名義施行全國。
土地改革本是二戰之後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推行過的大善舉,為恢復生產、改善民生起到過重要作用。惟非共產國家均以和平理性方式進行,即由政府實行購買政策,花錢把土地佔有者的土地買回,再分配給無地或少地的農民,達到耕者有其田的均富目的。中華民國治下的臺灣實行的就是這種和平土改,為後來臺灣的經濟起飛、成為亞洲經濟四小龍打下堅實的基礎。
毛澤東的土地改革則是強化暴力、仇恨、鬥爭,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一部分人消滅另一部分人。沒有仇恨就製造仇恨,沒有鬥爭就製造鬥爭,給農村人口劃成分,分等級,排定優劣順序(類似蒙古帝國入主中原後頒行的等級制,只是劃分更細):最優等為雇農──毛稱之為農村無產階級,次優等為貧農下中農──毛稱之為半無產階級,中間階層為中農──毛又分其為個中農、普通中農、富裕中農,次劣等為富農,最劣等為地主──包括普通地主、惡霸地主、官僚地主、資本家兼地主。毛後來覺得繁瑣,乾脆把富農和地主一鍋燴了,簡稱反動地富階級,固定為革命的打擊對象。毛澤東思想在中國農村的階級路線是:依靠貧雇農,團結中農,孤立富農,打擊地主、鎮壓一切反革命分子。依此類推。其在城市的階級路線是:依靠工人階級和城市貧民,團結教育小資產階級,改造民族資產階級,孤立打擊官僚買辦資產階級。
推行新式農奴制
也罷也罷,你就好好推行你制訂下來的社會等級、階級路線,發展生產、改善民生吧。可是不,毛澤東患有政治好動症,他的思想必須不停地在運動中求發展、在發展中去運動。他是以一種大救星、大恩人的心態把土地分賜給廣大農民的。他不願意讓土地為農民私有,而時刻變著法子要把土地從農民手中收回,收歸公有,實際上是收歸黨有。於是從一九五二年起,號令成立互助組(廣大農民拿到土地證不到一年),一九五四年號令成立農業合作社,一九五五年、五六年號令成立高級農業合作社。農民加入合作社必須交上士地證、耕牛及其農具種子等主要生產資料,幾乎是全部財產了。從此集體生產勞動,集體分配所得(包括口糧),過集體化生活。到了一九五八年,毛澤東覺得農民的私有制觀念還消滅得不夠徹底,而強令全國實施人民公社化,迫令農民搞軍事化,拆屋並居,吃公共食堂,集體住宿,取消家庭。取消家庭一條行不通,從上到下受到抵制,毛澤束才同意暫時保留家庭這個小生產者單位。
從此,農民變社員,集體出工,集體吃飯,集體學文件聽指示,外出請假,生病請假,走親戚報臨時戶口,男女申請結婚須生產隊、大隊蓋章批准,稍有違犯者即開大會批判鬥爭,扣除全家口糧,直至遭到吊打關押等等。所謂的人民公社化,實際上是嚴酷黑暗的社會主義農奴制。此一新式農奴制曾經製造出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的人為大飢荒,活活餓死新中國鄉村人口三、四千萬。暗無天日的人民公社制度,直到毛死江囚之後的一九八O年,才由胡耀邦、鄧小平下令撤除,重新把土地的耕種權歸還給農民。注意了,胡、鄧新政下,土地的所有權仍為公有(黨有),農民並沒有恢復為土地的主人。土地仍隨時以各種名義被權貴們予取予奪。
咬住上層建築不鬆口
在這同時,毛澤東思想更沒有放過意識形態、上層建築。
一九五O年,中南海首映香港永華公司拍攝的影片《清宮秘史》,講戊戌維新失敗故事。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看後,都覺得不錯,是宣傳愛國主義的影片。獨獨毛澤東、江青夫婦看後,帶著仇視心態,硬說是賣國主義。為此,毛澤東還慎重其事地給中央政治局委員們寫了一封信,指示應予批判。新中國成立才幾個月,多少國計民生十萬火急的大事等著處理?毛澤東此項指示被冷置。不久,中南海放映了一部是自家人拍攝的影片《武訓傳》(夏衍編劇、趙丹主演),劉、周、朱等人看後又覺得不錯,武訓以行乞方式興辦鄉村義學,幫助窮苦人家的孩子上學,替社會培育人才,總不是壞事嘛,可是,毛澤東、江青夫婦看後,更嚴厲地指出:武訓是地主階級的走狗,是反對農民革命,替地主資產階級服務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自延安整風運動之後,在黨中央,誰也不敢和毛澤東討論問題、意見相左了。只要是毛澤東指出的,中央就照單全收,但也沒有群起響應。加上不久即爆發了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戰爭,也就顧不上對一部影片口誅筆伐了。毛澤東不得不強忍下怨恨,留作日後算帳。他派婆娘江青帶著一批人馬赴山東考察數月,後又花國庫巨資拍成一部歌頌農民起義的影片《宋景詩》,報刊喉舌們熱烈吹捧一番,實在是藝術上不怎麼樣,很快被觀眾唾棄了。
梁漱溟狗血噴頭,胡風鋃鐺入獄
有怨憤總需要發泄。毛澤東最看不上眼、心裏最為不恥的是黨內黨外的那批狗屁文人,專家學者。
一九五三年九月十六日至十八日,毛澤東在中央人民政府最高國務會議上,多次發表潑婦罵街式談話,痛斥在會上頂了他幾句的老朋友、著名學者梁漱溟先生……:講老實話,蔣介石是用槍桿子殺人,梁漱溟是用筆桿子殺人。殺人有兩種,一種是用槍桿子殺人,一種是用筆桿子殺人。偽裝得最巧妙,殺人不見血的,是用筆殺人。你就是這樣一個殺人犯。梁漱溟反動透頂,他就是不承認,他說他美得很。他跟傅作義先生不同。傅先生公開承認自己是反動透頂,但是傅先生在和平解放北京時為人民立了功。你梁漱溟的功在哪裡?你一生一世對人民有什麼功?一絲也沒有,一毫也沒有。而你卻把自己描寫成了不起的天下第一美人,比西施還美,比王昭君還美,還比得上楊貴妃。
偉大領袖毛澤東在中央人民政府的會議上,破口大罵全國政協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前後罵足三天,高崗、周恩來、劉少奇等也是跟著起吼,相罵,很解氣、解恨了吧?
但毛澤東對知識份子,心裏總淤積著一股發泄不完的惡氣加邪氣。一九五四年,他聽信江青的小報告拿《文藝報》開刀(借《紅樓夢》研究中所謂壓制青年人問題),撤了魯迅高足、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馮雪峰的主編職務。一九五五年,他更把本屬於文藝陣營內部的思想紛爭──胡風不肯吹捧《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三次親筆寫下批示,把胡風及其朋友、學生們打成「現行反革命集團」,進行全國搜捕,製造出新中國第一大文字獄。
對知識份子大掃除
一九五五年起,毛澤東思想憑空製造一系列文字大獄,草菅人命。他以革命的名義,以黨和國家最高領袖的絕對權威,渲泄著他病態的好動症,懷疑症,迫害欲。他不但拿黨外人士祭刀,也向黨內同志開刀,甚至向曾經和自己有過親密關係的女作家丁玲開刀。黨內不少老人都知道,毛、丁兩人的親密關係發生在一九三六年秋天的陝北瓦奮堡。可惜到了一九五六年,丁玲已經徐娘半老,再無二十年前的風情韻致了。這一年,經毛澤東御批,在中國作家協會內打了個「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此事,連丁玲的宿仇周揚都覺得處理太重。
一九五七年,毛澤東再大玩了一把「陽謀」,「引蛇出洞」,對新中國知識份子搞了次政治大掃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