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民運後不久俺東渡日本留學。本來一直期待著能去美國留學深造,不料無意之中被捲入民運。俺那時真是「做賊心虛」呀,唯恐中共秋後算帳,俺本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一收到「查證」,就登上飛機衝到了日本。
作為一個從來沒學過日語的人到了日本當然成了「盲聾啞痴傻」,俺無可奈何地進入了京都的一個日語預科班半工半讀,期待著一年後能夠順利通過「日本語能力試驗」進入某個大學研究生班。
在此期間,俺也抽出時間將自己的畢業證書,成績證明書等升學必需的中文資料憑現學現賣的一點本領翻譯成日文,並工工整整地一一謄寫在A4大小的複印紙上以應付大學研究生入學審查時所用。由於繫個人所譯,缺乏可信性必須經中國大使館或駐中國政府當地的總領事館公證後方可使用。於是俺手不離京阪地圖從京都乘電車又換地鐵歷經兩個多小時來到位於大阪本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阪總領事館」。
總領事館的大門口站著兩個站崗的日本警察,看見俺在樓前徘徊不前就走了過來。他們先立正敬禮,然後和藹可親地問道:「您來這裡有什麼事情要辦嗎?」俺回答說:「是的,俺要公證畢業證書」。他們接著又問:「能否出示您的外國人登錄證?」,俺就把登錄證遞給其中的一個警察。他先看了一會兒登錄證上的記載和照片然後又仔細地端詳著俺本人,隨後鞠著躬說「對不起」,把登錄證鄭重地還給了俺。
按照日本警察的指的方向,俺走進入了總領事館。一進門,對面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長櫃臺,後面坐著兩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婦女。其中一個婦女手裡一邊織著毛衣一邊和旁邊的人說笑著。織毛衣的婦女見咱走了進來,問道:「你有什麼事?」,俺趕緊回答說:「公證畢業證書」。那人聽了沒說什麼就朝左面的一排類似國內銀行窗口的地方努努嘴。
按照努嘴的方向,俺來到那一排窗口前。各個窗口的玻璃上都貼著一頁白紙,上面分別寫著:「護照延期更新」,「材料公證」和「辦理中國簽證等等。俺按圖索驥來到「材料公證」的窗口前站排等候。
等了近半個小時終於輪到了俺,就把畢業證書的原件和翻譯件一同呈了上去。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同志接過來翻看著。當看到俺手寫的翻譯件時他馬上皺起眉說:「這個不行,我們不公證手寫材料,你必須用電腦打出來」。這可如何是好?急中生智,俺問道:「您這裡有沒有電腦或印表機,幫俺打出來吧?俺從京都來的」。「大老遠的來回挺不方便的」俺又趕緊補充著。「不行!電腦是有,我們不辦這事,你自己想辦法吧!」,男同志有些不耐煩。「那您看,俺付些列印費行不行?」,俺還不死心。「不行就是不行,下一人個上來」,男同志斬釘截鐵地吩咐。
俺眼淚幾乎流了出來,趁人沒看見趕緊溜出了領事館。就這樣回去嗎?俺一邊漫無目的地環繞領事館轉悠著一邊想著有什麼法子。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一抬頭看見了領事館出口斜對面有一家日本株式會社(公司)掛著的牌子。俺就本著試試看的想法想進去問一問,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政府的領事館都不願幫俺,怎能指望什麼鳥日本人?俺還是消氣回京都吧?不!俺不能大老遠白白地跑一趟,就把死馬當活馬治吧!趁著俺還沒開始打退堂鼓,硬著頭皮叩響了那家日本會社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日本姑娘,她一邊微笑著一邊說:「請進」。看了她臉上的笑容俺心理踏實了不少。「您有什麼事嗎?」,她開始問道。「是的,這是俺畢業證書的譯文您能不能幫俺打出來?」俺結結巴巴地講著日語。「明白了,請您先坐下,稍等片刻,我馬上回來」,她說著朝著一位中年日本男子走去。看來他是這裡的上司,俺又有些忐忑不安。
正在這時中年日本男子走了過來,「您是急用,請稍等五分鐘,我們的事務員馬上會幫您打出來」,他笑著安慰著俺又轉身對一位中年日本婦女吩咐著什麼。過了片刻剛才那位日本姑娘又笑容可掬地給俺端來一杯茶,俺好感動啊,幾乎又要流淚,但心情與剛才在領事館那會兒卻是天壤之別。
果然過了五分鐘左右,中年日本男子拿著那些用電腦打出的譯文回來了。他指給俺解釋說:「一些不太規則的日文用法他已經幫俺改過來了,不知是否改的妥當?」。俺的心好不平靜,卻裝出平靜的樣子草草看了一篇。臨走時俺試著問他:「是否讓俺交些費用以表示感謝?」,他婉言笑著回絕了。其實俺早知道他不會受俺的錢,因為人性不是能用錢能夠買來的!
十四年過去了,昔日的熱血青年已經在海外流落多年,白髮已悄悄爬上鬢角。那日的經歷卻仍然歷歷在目,久久地激盪著俺這個「中國人」的心。
平成15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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