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點鐘,附近已積聚了5千以上的購票者,本來由四個窗口延伸的單列隊伍這時已演變成4、5個人擠在一排的粗壯隊伍,就像細繩變成了粗麻繩,沿馬路拐向路邊,足有幾百米長。另外至少還有上千人眼看排隊買票無望,憑著身強力壯,索性不再排隊,硬往前擠,在窗口附近形成一大群。
幾個售票員見此情景,索性拒絕賣票,除非人群排好隊,幾個戴紅袖章的人,拿著喇叭筒呼喊,試圖維持秩序,但是人太多了,幾次嘗試失敗之後,他們就退回售票室了。已經8點半了,人群每時每刻都在增加,售票員更擔心擠出事來,甚至擠死人,堅決不賣票了。
我站在越來越粗的隊伍裡氣急敗壞,白等了幾個小時,渾身臭汗不說,明天後天恐怕還是這樣。我考慮了一下,決定檢驗一下我的威力。正好旁邊不遠有幾塊半人高的大石頭,我爬了上去,大聲喊叫起來:
「大家聽著!」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我,「這樣僵持下去我們誰也買不到票,我們從4點鐘就來排隊,我們已經白白站一個早上,還要白白站一天,甚至站到晚上也買不到票。現在沒有人能解決我們的問題,現在只有我們自己整理好隊伍,售票員才肯賣票!」
「我是清華大學學生,如果你們真的想買到票,就聽我指揮,規規矩矩排隊,我可以保證,大家最後都能買到票,就是晚一點也比白白站在這裡強!」
我吃驚地發現,在我說話時,幾千人居然鴉雀無聲,幾千雙目光緊盯著我。我激動起來,沖人群大吼:「你們願不願意聽我指揮?」「願意!願意!」人群幾乎齊聲高喊。
「那麼,我必須先組織一支維持秩序的隊伍,強制把隊伍整理整齊,那些服從我的指揮,幫助大家維持秩序的人,將優先獲得買票的權利。大家同意嗎?」我高聲問。
「同意!同意!」大家齊聲怒吼。
我站在大石塊上,可以清楚地看見有二十來個身穿軍服的軍人也擠在隊伍裡,有穿兩個上衣口袋的士兵,也有穿四個口袋上衣的幹部。「好!現在,我要求,所有軍人到我面前集合,組成糾察隊!」
那些軍人竟然毫不猶豫的從各自的位置走過來,站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成了指揮他們的『將軍』!我要求他們自報身份,居然有一個營長,幾個連長,我讓他們每個人帶幾個低級官兵組成四個糾察隊,先清理窗口周圍,再分別整理四個隊伍。
看到這種場面,大部分擁擠在窗口附近的人就自動散開退後,或去後面排隊了。
有兩個軍人糾察隊工作很賣力,隊伍很快就整理得像個樣子了,售票員見此情景,已開始賣票。一個糾察隊動作很慢,而另一個隊伍碰到阻力,3個流里流氣的北京流氓死活不服從,軍人這邊把他們從窗口附近拉開,轉身拉別人時,他們又擠過去,幾個軍人差點跟他們打起來。
我知道我們不能真的動手打人,於是我就命令解放軍把那3個流氓帶過來,然後我溫和地問他們怎麼回事,為什麼堅持搗亂?他們似乎很委屈地說,他們3點鐘就來排隊了,剛才出去吃早餐了,他們必須買到下午3點多鐘的一班車票。我靈機一動,要求他們組成特別糾察隊,專門清理售票窗口附近想加塞的人,而我保證在12 點鐘讓他們買到票。
他們欣然同意了,而且比那些解放軍更賣力,也更有威力,3個流氓咋咋呼呼,連抓帶嚇,幾分鐘就把窗口附近清理得干乾淨淨,我從此得出經驗,流氓更機靈,在動盪時期比解放軍更有用處。
後來順利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解放軍官兵認真巡邏,禁止加塞。我幾乎沒有事做,便走下指揮臺,問他們每個人的情況,逐個安排他們優先買票,他們都對我感激不盡。我再從隊伍後方補充新的糾察隊員入夥,軍人優先,流氓也用。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權威表示懷疑,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中國人是如此容易管理!而最聽話的,還是解放軍!
到12點半左右,我安排一個才入夥的連長代替我指揮糾察工作,然後我買了票就走了。但是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令我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幾乎可以由此得出結論,共產黨是最無能的管理者,總是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那些售票處的領導和售票員以及他們的上級領導機關,那些解放軍官兵,那些擠在隊伍裡毫無辦法的幾百個革命幹部,統統都是一群吃干飯的廢物。他們確實需要我這樣的人去領導他們,才能解決最基本的問題,儘管我只是一個21歲,戴著眼鏡,文弱的在校學生。
這段經驗對我以後在八九民運時期領導蚌埠學生市民,提供了非常寶貴的經驗,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時候,我總是發出十分清楚的指示,我知道大家肯定會服從。事實上,指揮一群人,遠比指揮一個人容易得多,而且人越多,越容易指揮。因為那個時候,人群都失去了判斷力,在群體匯合而產生的神秘磁場控制下,不得不受一個人指揮,只要指揮者有自信心,從容不迫,會動腦筋。
2004-2-5於蚌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