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的片段,心靈就被強烈地震憾,還勾起了我痛苦的回憶。
究竟有多少人在文革內人黨案中被迫害致死?據中共內蒙古官方的事後統計,有34.6萬人遭到污陷、迫害,有16,222人被迫害致死。在《內蒙古自治區史》(內蒙古大學編)中記錄,有27,900餘人被迫害致死,有12萬多人被迫害致殘。而實際數字肯定遠遠高於中共官方的統計數字。遭受打擊迫害的主要是蒙古族,也有其他少數民族。考慮到1968年中國全境的蒙古族人口只有200萬人,按民族人口比例,其致死、致殘、被迫害人數之高,是駭人聽聞的。
極權專制國家都無法處理好民族問題。前蘇聯在斯大林主義橫行時,有3.1萬布裡亞特蒙古人被槍斃(見《古拉格群島》)。毛澤東比斯大林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說:「民族鬥爭,說到底就是階級鬥爭問題」。挖「內人黨」就是在「清理階級隊伍」的藉口下,把「階級鬥爭」演變成民族鬥爭。
所謂的「內人黨」即「內蒙古人民革命黨」,是由共產國際及中共所創建並操控的、在民族地區的共產黨的外圍組織。內人黨1925年10月在張家口成立,30年代中期已經解散。1945年抗戰勝利後,一部分老黨員又重組「新內人黨」,1947年內蒙古自治政府成立前解散。
「挖肅」運動就是要把早已根本不存在的「內人黨」組織挖出來,「尋找內人黨至今還有地下活動的證據」。在毛澤東、周恩來、康生等的授意下,由內蒙古革命委員會主任、軍人滕海清親自指揮,以軍宣隊、工宣隊為主導,在內蒙古自治區全境對蒙古族展開了大規模的酷刑逼供、殘酷迫害。文明在驚人地墮落,人類古往今來一切能想像出的肉體刑罰都用上了。在逼供誘供之下,從城市到農村、牧區、林區,並輻射到全國有蒙古人的地方,製造出無數五花八門的「內人黨」及其變種組織;蒙古人從大人到孩子人人自危,整個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
我是蒙古族。我的父親抗戰時加入共產黨並在赤峰從事地下活動,後轉入內蒙古騎兵部隊,解放後成為新中國的第一代蒙古族大學生。畢業後,他在北京工作。我的母親也是1945年參加革命的蒙古族幹部。我們家正是《讚歌》裡唱的「從草原來到了天安門廣場」。在父母的影響下,我曾經對共產黨懷有最美好的感情。可是,在文革「內人黨」案中,我失去了兩位親人:爺爺、父親。我的全家都成了「內人黨」。我在內蒙古的親人也無人能夠倖免。叔叔、伯父、姨、舅舅都被打殘。我的叔叔是呼市醫院副院長,左耳被打聾,在批鬥會上被公安局正式逮捕。我的伯父受的刑罰叫「凍冰棍」,就是在數九寒天,逼人光著腳板站在戶外雪地裡,往腳下潑冷水,把人生生凍在地上。文革後,阿拉善左旗的旗長蘇德寶(蒙古族)來我家探望。我問他,「挖『內人黨』您受的什麼罪?」他說:「腦袋上釘了個釘子。」他說這話時就跟說「手上紮了個刺」那麼平靜,平靜得令我震驚。他腦袋上的釘子已經無法取出了,若取,有生命危險。蒙古族婦女受到的酷刑虐待更是喪失人倫,難以言說。
「內人黨」案最可怕的是以種族的名義進行屠殺迫害。這同希特勒迫害猶太人是完全一樣的。哪怕你是「反黨」的罪名,你還可以認罪、檢查;以種族名義所進行的迫害,你無可逃遁,板上釘釘,沒有任何希冀、出路,是待宰的羔羊,只有絕望。希特勒迫害猶太人和斯大林大清洗兩樁罪惡,被毛澤東合二為一地加害於蒙古人頭上。毛澤東至死只承認內蒙問題「擴大化了」。中共官方文件把挖「內人黨」的罪責扣在了林彪、江青、康生頭上,找來替罪羊,試圖偽造歷史、逃避歷史責任,以保持神壇上毛澤東、周恩來的牌位。在今天,反思文革內人黨案是十分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