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後,另一位友人訪問洛杉磯,我在餐桌上認識了蔣品超。他是一個面目清瘦,身材不高的男人。他當時剛剛賣掉自己經營的餐館。談論中,我瞭解到蔣品超先生原是生活在中共體制內的一位學者,是位維護自由和民主的新聞工作者。但在八九年,中國那場舉世罕見的屠殺之後出走了。就這樣來到了美國,成為了一名中餐館廚師,後又經營餐館,在幾乎與外界隔絕的情況下,還以驚人的毅力獨自堅持民主的詩歌創作活動,寫下了許多有價值的優秀詩作。以我的可憐的思維和經歷,我很難理解他是如何進行的角色轉換,和承受這難以言述的人生移位。這樣一個人的心路歷程是我等平凡之輩難以理解的。
在我的記憶中,很多中國的民運人士在美國生活都很好,他們所從事的職業也同時是他們的事業。但像蔣品超先生這樣的並不多。他曾因為民主自由的信仰和行動被中共關進監獄。特別是我面對這位身體脆弱的詩人的時候,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這樣的人如何會對中共政權形成威脅,也難以想像他如何忍受中共監獄中的痛苦折磨。他一方面要為生活奔波,一方面又沒放棄理想。我知道,理想在生活艱難時會很痛苦。或許,人生的磨難是一種學習和認識世界的方式。
當年面對中共屠殺學生和百姓的時候,很多海外華人都義憤填膺,但隨著時間的消逝,經濟利益的誘惑,很多的勇士失去了自我,為了自己的經濟利益而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或許他們會說,我只是忍耐,將自己的鋒芒隱藏起來。但無可辯駁的是,海外自由民主的聲音被利益掩蓋了。更多的人,至少是暫時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儘管我不能譴責他們,但我更尊敬那些寧可將經濟利益與堅守理想信仰取得平衡,甚至為理想與信仰甘願貧困的人。非常慶幸的是,蔣品超先生就是這樣的一位代表。
現在,蔣品超先生作為一位中餐廚師,生活是辛苦的,收入並不多。但他仍關心中國。關心政治,關心中國百姓是蔣品超先生詩歌的主題。這也體現了蔣品超先生浸入血液中的民主自由思想。蔣品超先生是個無畏的人,特別是當他面對著自己生活上的艱辛的同時,還要關心中國比他更艱辛的百姓的時候,就更讓人敬佩。
或許我無法讀懂蔣品超先生的全部詩歌,也無法理解他的全部思想,但我更願意傾聽他對世界的怒吼。他的詩歌充滿了悲憤和激情,有著無法讓人抑制的慘烈。
很高興蔣品超先生的詩歌能結書出版,我也很高興能為蔣品超先生的書寫上幾句。這是我的榮幸,也是大家的幸福。我們不能讓這樣的聲音埋沒。他是我們時代的代表之一。蔣品超先生的詩是屬於這個世紀的,也是屬於整個時代的。
或許,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或許,這是一代人的悲哀。
我想借用蔣品超先生自己的幾句詩來表達我的想法:
窒息生命的年代
窒息著苟活者的眼睛
悲哀良善的季節
悲哀著執著者的良心
二零零五年一月十二日寫於洛杉磯草庵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