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前,在十六屆四中全會上,江澤民「自動」辭去中央軍委主席一職,終於「全身而退」。如今,《紐約時報》透露,江胡實現「和平交班」背後最大的推手卻是長期擔任江澤民智囊的曾慶紅。由此,江曾關係急速惡化,而胡曾則迅速接近。這也正說明政壇的一條原則:「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江並不是主動辭職的,而是自以為是地接受曾慶紅「以退為進」的建議,最終作繭自縛,心不甘情不願地「別了,政治局」。在獨裁製度下,權力就是生命,權力就是財富,權力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而失去權力意味著立即失去這一切。在獨裁製度下,所有的「政治智慧」都集中在如何獲得和掌握權力上。因此,無論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還是胡錦濤,都被鍛練成運用權力的大師,也都成為權力囚籠中身不由己的囚徒。江絕對不會「主動辭職」,即便是海內外、黨內外、軍內外的壓力大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他仍然會賴在寶座上不走。對於江澤民來說,比起「黨和國家的事業」來,個人在媒體和國際舞台上出出風頭更重要;在考慮到兒子江綿恆的前途的時候,他哪會有「共產黨人的寬廣胸懷」呢?江綿恆無才無德,僅僅因為是江澤民的兒子,短短几年間就在軍界、科技界、商界和政界八面玲瓏、青雲直上。其個人資產究竟有多大規模,「不足為外人道也」,但相信會比大多數「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榜」上的富翁們多得多。
在江澤民「光榮退休」的時候,人們普遍推測,江雖然無法像鄧那樣隨心所欲地垂簾聽政,但也不會像朱鎔基、喬石等人那樣,一旦卸職便基本不問政事、在公眾生活中也 「杳無音信」,其影響力至少還將保持兩三年時間。雖然已是「強弩之末」,但江還會竭力在外交、安全、軍事等領域發揮影響。近三年以來,海內外輿論一直把焦點對準「江胡之爭」。從薩斯危機到臺灣大選,從開發東北到宏觀調控,從孫志剛之死到蔣彥永獲釋,從壓制上海地產泡沫到調整港臺政策,從打壓趙紫陽喪事到宣稱紀念胡耀邦,諸多政治經濟領域的事件均被放在「江胡之爭」的背景下解讀。無疑,很多人認為,江代表保守的毒瘤,胡則代表健康力量。然而,在我看來,正如《紅樓夢》中《好了歌注》所云:「鬧哄哄我方唱罷你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一個戲子的謝幕並不意味著「優孟中國」會發生實質性的變化--我們沒有任何理由為「後江時代」的中國樂觀。「江胡之爭」的背後並沒有任何意識形態的分歧。如果說兩人存在差異的話,江更多傾向於功利主義,而胡的身上烙上了毛主義的原教旨主義的烙印。但是,在堅持中共一黨專政、拒絕政治體制改革這點上,二人具有驚人的相似性,他們的紛爭不過是赤裸裸的權力之爭而已。因此,我不同意那些有意無意誇大江、胡之間差異的看法,或者是企圖挑動兩者之間「火拼」以及「鼓勵」胡啟動政改的「話語策略」。
如果說八十年代胡耀邦和趙紫陽兩任總書記與元老們的分歧,確實是「中國要向何處去」的根本性分歧,是改革派與保守派、民主派與專制派的較量,是康有為、梁啟超、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及其爪牙們的較量;那麼近年來愈演愈烈的「江胡之爭」,僅僅是一種單純的「爭權奪利」。對於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中國公民來說,江長達十五年的統治實在是太長、太痛苦也太恥辱了--我們如何應對子孫們的追問:「你們怎麼能夠在一個戲子的統治下度過青春時代?」所以,出於「兩害取其輕」的考量,人們不得不對胡產生更多的期許。在我看來,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錯覺,說得刻薄一點,這是「被虐狂」企圖減輕個人痛苦的夢囈。
江是一個比鄧更缺乏想像力與改革熱情的「中國的勃列日涅夫」--儘管在四中全會讚揚其集中全黨智慧創立「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實現了我們黨在指導思想上的又一次與時俱進,體現了一位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的巨大政治勇氣與理論勇氣」--但這樣的諂媚之詞無法改變江在民間被當作「笑話主角」的事實。而胡的履歷及上臺之後若干施政方略都表明,他將繼續扮演「勃列日涅夫」的角色,而且是一個更接近斯大林的「勃列日涅夫」。胡下令大張旗鼓紀念「鳥籠經濟」的始祖陳雲,已然說明他更願意當陳的學生,而不是鄧的學生。迄今為止,我沒有聽到胡講過一句有個性、有人情味的話,他那背書般呆板僵硬的語言,甚至比江的裝腔作勢還要讓人厭倦--江的誇張的表演至少還有某種喜劇效應。
胡成為繼江之後又一個「三權集中」的領袖,他接下來的行動不會是推進政治體制改革,而是獲取並鞏固江退去之後遺留的權力真空。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諸多團派人物已經佔據了從中央到地方的重要位置,氣勢遠遠超過了上海幫和太子黨。從江手中拿過權力來易,好像在退潮的沙灘上撿貝殼和海螺一樣;但要阻擋全球的民主化潮流和國內民眾前仆後繼的抗爭,卻難於上青天。《新京報》發表的社論題為「執政能力關係黨的生死存亡」,充分表明一黨之私利、一己之私利完全壓倒了普通民眾的意願和利益。中共已不具備共產主義原教旨主義熱情,而蛻變為一利益共同體。為了維護「壓倒一切」的「穩定」(也就是保障特權階層能夠舒舒服服地掠奪和腐敗),廣大弱勢群體將繼續受到肆無忌憚的剝削、壓榨和凌辱。
今天的江湖,是江胡對立的 「江湖」。在這個江湖中,「公義」成為稀有金屬,「不公義」則成為社會常態。「不正常」的生活使得人人都受到傷害。當謊言無法持續地充當麻醉劑的時候,當紙再也包不住火的時候,當鴆再也止不住渴的時候,暴力便像洪水一樣氾濫起來。就在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大肆稱頌江澤民「十三年來帶領黨和全國各族人民取得重大成就」的同時,我在媒體上發現了兩則新聞:據《華西都市報》報導,重慶市江津雙福鎮古橋村發生慘劇,拆遷部門在一塊被征地居民遷出前提前動工,巨大的推土機推倒房屋,將屋內熟睡的三歲幼童活活砸死。記者描寫道:「孩子的一隻小手和半邊臉留在泥土外面,場面慘不忍睹。」這個名叫陳良的小孩與一年前在家中被活活餓死的李思怡同歲。慘案發生地江津,恰好是中共第一任總書記陳獨秀的辭世之地,陳獨秀正是在江津完成了他晚年思想的巨大轉變,由共產主義回歸英美自由主義。另一則新聞是:大連某大學的學生李赫為談戀愛,編造謊言說自己有數百萬家產。當謊言被女方的親揭穿之後,他喪心病狂地用鐵錘將未來的丈母娘砸死,並藏在賓館的衣櫃之中。然後,他謊稱自己打了架,要外出幾天,帶著女孩逃到哈爾濱。直到幾天後李赫被捕,可憐的女孩才得知母親已經被人面獸心的「戀人」殺害。大連由太子黨薄熙來經營多年、被中共宣傳為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雙豐收的樣板,卻發生了這樣駭人聽聞的慘案。這兩個案件只是冰山之一角,卻成為中國現實狀況的最佳註腳。
胡溫及其政治局的同僚們沒有讓國人看到任何希望。生活在有毒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心靈環境中,百姓怎麼能過上「正常」 生活呢?我們不能繼續在這樣的「江湖」中生活了。法國思想家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一書中談及法國大革命前夕民眾的狀態:「由於幾個世紀以來,人民幾乎獨自承受種種流弊的全部重負,過著隔離的生活,默默地沉溺於偏見、忌妒和仇恨中,因而他們被命運的嚴峻弄得冷酷無情,變得既能忍受一切,又能使一切人受苦。」今天中國民眾的狀態與之一模一樣。當年,法王路易十六沒有預感到危機的迫在眉睫,等馬車開到懸崖前再想剎車卻已經來不及了,馬車的慣性將舊制度及寄生於其上的統治者們統統拉入萬丈深淵。今天的胡錦濤們有超越路易十六的智慧嗎?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二零零五年十月一日,以此文「紀念」中共建政五十六週年
(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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