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家裡有一些遊覽北京的老照片,知道舅舅家的那部相機就是德國名牌萊卡,父親也曾經多次跟我們聊過歐洲的機械文明,諸如德國的西門子電器啦,卡爾蔡斯光學鏡頭啦什麼的。從串連熄火到武鬥爆發,我的毛筆字也寫累了。甘當逍遙派無所事事的我,有一天,從樓上無錫紅色資本榮家,借來了一部久聞其名的萊卡相機。
人生第一次玩相機,就搞德國貨,心情甭提有多激動。興沖沖地,拿著萊卡到處卡擦,近40張片子一會兒就卡擦完了。萬萬沒想到,第一卷膠片沖洗出來一看,拍出來的不是模模糊糊,就是黑白分明。那時還沒有發明傻瓜相機,光有名牌貨不行,凡事都要有點技術。從此,我開始研讀有關書籍,打那時起,我就和攝影結下了不解之緣。
現在有空,我也跟孩子們海聊,常談我小時候的故事。那年頭我的零用錢大致有了兩個去處,一個就是搞了無線電。從少年無線電玩到收聽敵臺,直到把左聯的孩子聽成了老反革命,那可是整整影響了一代人的大勢。縱然在紅色暴政之下,殺人掩耳封喉無所不用其極,如今看起來,作用畢竟也是很有限的。當然,這又是題外的話。
言歸正傳,我的零用錢的另一個去處,就是花在攝影上。六十年代神州,膠卷相紙藥品所費不菲,粗略算一下,一卷135拍下來,到自己動手印成照片,成本大概要花10塊錢。當時,普通工人的平均工資只有40來塊錢一個月。所以難怪,老謀子當年玩一部上海120海鷗,就差點鬧得他傾家蕩產。
萊卡拍的是35毫米的小片子,照片不放大,根本無法欣賞。大姐夫曹老師搞文革宣傳隊,手頭有部幻燈機。幻燈機和照片放大機的原理相同,但是,放大照片質量的關鍵仍然是鏡頭。普通幻燈機放出來的照片效果雖然不很理想,卻也有一種朦朧派的格調。以後,我找到一塊醫療器械用的鏡頭,效果立刻有了很大的改觀。
隔壁鄰居張超是單位造反派的頭頭,他看我照片拍得好,就把機關的一部羅萊雙鏡頭照相機讓我保管。我把相機後背打開,開啟鏡頭,調節光圈,這樣一來,我的放大機鏡頭也是世界一流品,放出來的照片果然楚楚動人。
從那以後,攝影再也沒有離開過我的生活。下放當民辦教師的日子裡,很多的時間都被借調到縣裡,給教育革命展覽會拍照片放照片;大學畢業到貿易公司依然從事廣告攝影。多少年之後,我又進了東京池袋附近的日本大學的藝術學部研修。在東京幾家出版雜誌攝影棚輾轉近三年,對國際專業攝影有了更高層次的理性和感性認識。
90年代初,定居加拿大,我曾經有過一套暗室計畫,因為居未安,業也不怎麼樂,一直沒能實現。這些年以來,雖然和大多數專業移民人士一樣,我一直用非所學,但是,在一個生活素質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大都市裡,我依然能夠享受到攝影藝術帶來的無窮樂趣。
加拿大的孩子真幸福,我的那套專業水準的尼康器材也大材小用,專門為我的兩個孩子快樂的童年,採集了多少如花似錦的鏡頭。如今,回首再看看這些照片,暗自尋思,這一切,我和我的專業器材們,難道不也是為社會為人類作了奉獻嗎。
時代進入新世紀,數碼相機和印表機的高速發展和普及,更使得我這樣一個攝影老槍桿子如魚得水。如今,愛好攝影的人們,你們有福了!一千塊錢上下,按照加拿大最低工資每小時差不多8塊錢算,不用一個月的工資,您就可以當一個職業的攝影家了!
時代如此巨變,當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你看看,索尼相機用上了卡爾蔡斯的鏡頭,而德國萊卡的鏡頭就和日本的松下電器配了套,目前,這些品牌產品幾乎佔領了全世界的數碼相機市場。
看著這些佔領了世界領先行業的產品,我想,我們大中華的產品難道就永遠僅僅侷限在地攤上麼,難道我們只能用嬰兒湯去討好和毒化臺灣人,難道我們只能用有毒奶粉來迷糊和毒害我們的下一代麼。
或者,難道我們永遠只能用兩彈一星和神五神六來糊弄我們的愚民麼。或者,難道我們永遠只能用機槍坦克來鎮壓我們的子民麼。難道我們永遠只能用成百上千的導彈氫彈來訛詐我們的四鄰和整個的世界麼。
這就是處在時代巨變的當口,我,一個老攝影師,和一個網路寫作新手心頭,難以抹去的,深深的悲哀。
公元2005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