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包括索額圖、和珅、鰲拜、譚泰、付恆等八旗子弟的族人們,在拉林地區按各旗方位建起24個旗屯,稱為「京旗24屯」,這些戍邊的八旗子弟,一邊守護著清朝的北大門,一邊務農自立,過起亦兵亦農的「兵團」生活。
而今,大清已成歷史,舊時的八旗貴族已成地道的農民,然而,他們還在用自己的方式續寫著「京旗文化」的歷史。
2006年1月4日,記者走進拉林,記錄八旗子弟的後現代生活。
公元2006年1月4日,農曆臘月初五,索額圖第十二代孫何玉歧捲了支旱煙,又和鄰居付英儒殺了幾盤棋。
和珅後人和英琦和妻子展示和珅「老影」
63歲的付英儒其先輩是乾隆九年戍邊到拉林的,但他已不知道自己的滿族姓氏了,付老說,自己家是小族沒什麼名氣,他對何氏家族很是羨慕:「早年,老何可是正宗的正黃旗貝勒爺,索額圖那是康熙的老丈人,像我們這樣的人見著都要問安。」
付老說的「早年」是262年前的乾隆年間,那時的何氏姓赫舍裡,何氏祖譜上記錄著何玉歧是赫舍裡.索額圖的第十二代孫。那時,赫舍裡氏在北京城的主要生活就是遛鳥、喝茶、聽戲。
如今73歲的何玉歧是拉林鎮紅旗鄉孤家子村的農民,他的主業是種地,但在農閑時,下棋、抽旱煙、和族人們嘮嘮祖上的事兒,就成了何老的主要營生。
祭祖先講家史,大年三十拜「老影」
「滿族以西為大,『老影』都放在西牆,所以在我們這兒,西炕是不能坐的。」
2000年,一本叫《拉林阿勒楚喀京旗原案》的清朝檔案被發現,檔案記錄了262年前索額圖、和珅、鰲拜等家族大移民的整個過程。
拉林的八旗後裔們從沒忘記過那段輝煌的家族史。每到大年三十,何氏家族就會跪請出「老影」(即祖宗的畫像),族人會從各處趕來,一起祭祖,談起那段歷史。現生活在拉林鎮雙橋子村的和珅後人和氏家族亦如此。
何玉歧說,索額圖的「老影」近3米高, 1994年被盜。現在何玉歧家保留了一張「老影」的複製品,何老還是把它捲好在家裡西牆上。何老說:「滿族以西為大, 『老影』都放在西牆,所以在我們這兒,西炕是不能坐的。」此時,記者正坐在西炕上,聽了何老的話趕緊尷尬地坐到東炕上。
隨後,何老給記者講起了家史。「我們祖上就是帶著這張「老影」,在乾隆九年到拉林阿勒楚喀的。」何老說,多少年來,誰問起拉林的滿族人,都會說自己「由於京城」。
拉林鎮鎮長賈洪林介紹,該鎮各村的名字多以旗名為名,當年的「京旗24屯」現在在拉林都可找到,比如現在的雙橋子村就是鑲紅旗的頭屯,和珅後人和英琦家就住在那裡。這些戍邊八旗子弟也給拉林留下了大批歷史文物,據拉林鎮初步調查,珍貴文物就有3000餘件。
「媽媽口袋」中有的布條上綁著錢幣,據說,可能是為這個孩子祈福
邊務農邊戍邊,「閑散旗人」遷拉林
「這次戍邊,應該以經濟目的為主,軍事目的為輔,有點兒像『上山下鄉』。」
哈爾濱社科院副研究員、京旗文化研究所所長王晶女士向記者介紹了那段歷史真相。
清朝時期,滿族為貴族,生來不用勞動便拿朝庭俸祿。乾隆九年時,即公元1744年,京城的滿族八旗子弟已人滿為患,給政府財政造成巨大負擔,加之東北常年受羅剎國(今俄羅斯)侵略,清政府決定將京城內「閑散旗人」3000戶遷至拉林。
此後,這3000戶八旗子弟在拉林過起亦兵亦農的「兵團」生活,按八旗編製,每旗有頭屯、二屯、三屯3個旗屯,稱為「京旗24屯」(亦說「京旗32屯」,按東八旗、南八旗、西八旗、北八旗,共32屯,但今在拉林地區有地名可查的有24個旗屯)。
乾隆為什麼會選擇拉林?
王晶說:「這裡靠近俄羅斯,土地肥沃廣闊卻無人開墾,還有,這裡是滿族的發祥地,清政府有讓他們回到祖宗的發祥地、恢復本民族習俗的意思。所以這次戍邊,應該以經濟目的為主,軍事目的為輔,有點兒像『上山下鄉』。」
現在的拉林鎮,13個村,74個屯,耕地面積167377畝,總人口6萬人,其中滿族人口37000人,已成為哈爾濱南部的第一大鎮。
說京腔喝豆汁,杓子不能叫杓子
「過節、結婚串門走禮叫『走事兒』,『走事兒』時,年長些的婦女進門還行清時的禮。」
在孤家子村,村民們講話一點沒有東北口音,年輕人的普通話很標準,而上些年紀的人,說話都帶著幾分京腔。
為了不讓記者犯規矩,在何家做客的付大爺京腔京韻地低聲提醒:「別說錯了話兒,在這兒得管杓子叫馬檔子(音)。」付老講,索額圖的小名兒叫杓子,為了避諱,滿族何氏都叫杓子為馬檔子。
「我們這規矩大,現在年輕人不太講老禮兒了,但『走事兒』時一些老規矩還講。」付老說,「『走事兒』就是過節、結婚串門走禮。『走事兒』時,年長些的婦女進門還行清時的禮。」
「你來的不巧,要是去年5月份來,正好能看見我們這一家嫁女兒,都是清朝的禮儀,那場面,就跟看古裝電視劇似的。」剛進屋的何老小孫子何龍說。
在拉林幾個滿族村裡至今還保留著嫁女「領生」的傳統,即殺黑豬,殺豬前,向豬耳朵裡倒酒,豬擺頭了,就叫「領生」,說明神靈同意了這場婚事。
陪同記者走訪的拉林鎮宣傳委員蘇龍說:「如果去年5月份來,你還能喝到我們這兒的豆汁兒。」
「提起豆汁都知道北京有,其實我們這兒的比北京的好喝。」蘇龍說,「北京的豆汁兒是加綠豆的,這的豆汁兒是用黃豆、小米、大餷子一起發酵製成的,樣子像酸奶,比較稠,酸甜口兒。」
百斤麵包餃子,八旗子弟都能侃
「每生一個男孩就綁一個五彩線或藍布條,再有了兒子再綁條,然後裝到袋子裡,叫『媽媽口袋』」
蘇龍說:「拉林人講排場,好面子,性格也直爽,一會兒到了雙橋子村,那兒的人也一定都留飯。」這一點後來果然得到印證。
到雙橋子的初衷是走訪和珅後人和英琦家,看看和珅「老影」。這也是拉林8張「老影」中,現存的惟一一張真品了。
但和英琦說,以前有很多搞研究的人來看過,但後來家人覺得常拿出來看是對祖先的不敬,所以拒絕讓記者看真正的「老影」。
最後,記者只得到一張去年蘇龍隨哈爾濱社科院研究員來訪時拍到的和珅「老影」。
雙橋子村會計賈洪文見記者有些失望,便請記者到自家,請出賈氏祖譜和「媽媽口袋」。
「媽媽口袋」是另一種形式的家譜,賈洪文講,舊時滿族家裡每生一個男孩就綁一個五彩線或藍布條,男孩再有了兒子就在代表他的布條下再綁布條,有幾個兒子就綁幾個,女兒不計。
「一輩輩傳下來,布條就成了一個樹形家譜,把這棵大樹放在袋子裡保存,這個袋子就叫『媽媽口袋』。」賈先給放「媽媽口袋」和祖譜的祖宗匣子燒香磕頭,才打開讓記者看。
賈洪文說:「我們賈氏滿姓是嘉佳氏,也是清時的旺族,有這張祖譜時就有了這個黃色的『媽媽口袋』了。祖譜上的滿文記載,這個『媽媽口袋』的主線是262年前留下的。也就是說,乾隆九年我們祖宗來拉林時開始記錄的,傳到我這,已經是第十代了。」
在賈家出來,記者又被雙橋子村村長趙亞平擋下,說,「哪能不吃飯就走?到我家吃點滿族的凍豆腐餡凍餃子去。」
趙說,家裡包了一百斤面的餃子,要用大缸裝,這裡的人都有包凍餃子的習慣,現在正是包凍餃子的時候,這些餃子要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趙是愛新覺羅氏後裔,「咱正黃旗還能不講這排場?」趙哈哈大笑,「現在的八旗後人們都不會說滿語了,是地道的農民,但這好面兒的性格還是流傳下來了,可以說我們這的人樸實、豪爽,也可以用老百姓的話講,善侃能吹,講排場。」
後人曾去尋根,索額圖有親在瀋
「希望傳說和拉林地區其他文化遺產一起,能成為發展文化旅遊的基礎,能讓『京旗文化』傳下去,那才是八旗祖宗留給後輩的財富」
在孤家子村採訪時,雖然何氏一族都不大願意讓記者拍「老影」照片,但聽說記者是從瀋陽點擊查看瀋陽及更多城市天氣預報來的,還是多了幾分親近。
何玉歧老人講:「何氏在瀋陽還有親呢。現在瀋陽鐵路黨校的財務科科長何紅超就是我們本家,論起來,他是我的侄子。去年他還來認親了呢。」
回到瀋陽,何紅超給記者講了他的尋根故事。
「我父親就是孤家子人,後來到哈爾濱工作,我也是1988年從哈爾濱調到瀋陽來工作的,」何紅超說,「從小我父親就常給我講,說我們是索尼、索額圖的後人。我一直對這個很感興趣,離開哈爾濱那年就回到孤家子看過何氏的族人。還看到了祖譜,在上面找到了我爺爺的名字。還有那張『老影』,那時還在。」
何紅超最近一次去拉林是去年。「當地何氏家族組織了一次關於索額圖歷史資料、文物的展覽,請我去了。那次有人提出,索額圖被斬後,就葬到了拉林,但是沒有有力的物證。」
何說:「現在我也給我的兒子和女兒講我們的家史,講拉林。」
現在,何業餘時間就收集拉林的歷史資料來看,他說:「拉林和瀋陽還是有緣的。咸豐時雙橋子人富升被任命為盛京將軍,封為雙巴圖魯(相當於雙眼花翎)。」
這段故事記者在雙橋子村也聽過,村民用一個神話傳說講了這段歷史。
傳說,富升本只是個馬伕,一次喝醉了酒,化身為一隻黑虎,有算命先生說富升日後必有大出息。後來富升參軍屢立戰功,果然成為將軍。拉林鎮鎮長賈洪林說,現在雙橋子村的這些傳說,還只是老百姓侃大山時的段子,「希望這些傳說和拉林地區其他文化遺產一起,能成為發展文化旅遊的基礎,能讓『京旗文化』傳下去,那才是八旗祖宗留給後輩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