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留給他們的就是21年的勞改生涯。聰明人從小在農村長大,一些重活累活還能吃的消,就是苦了他年輕的妻子。她妻子從小生活在城裡,從沒下地干農活。可是現在要泥裡水裡風裡雨裡,怎麼辦?剛開始的一兩年,年輕的女教師每天都哭著出工,哭著收工,後來習慣了也就沒有什麼了。人在什麼環境下苦不出來呢?
然而最苦的還不是農業勞動,雖說這些勞動讓人每天起早摸黑,沒休沒止的累個死,可被人批鬥被人歧視那是最難受的。那時運動一輪接一輪,每次運動受衝擊的就是地富反壞右,聰明人和他的妻子是右派份子和右派份子的老婆,每次批鬥都有他們的份。
有一次,大隊把聰明人拉去批鬥,因為聰明人「不老實」,據說是和大隊幹部頂了幾句嘴,幹部們就把聰明人捆起來。那是一個大熱天,蚊子很多,聰明人只穿一件短褲。一些10來歲的孩子看到「反動派」,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們一個個上去,你打聰明人一耳光,我扇聰明人一嘴巴,打得啪啪直響。
那時,聰明人真有了死的念頭,多虧好心的鄉鄰徹夜相勸,才讓他打消了死的念頭。是啊,他上有70歲老母,下有未成年的幾個孩子,還有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要是死了誰去照應他們啊;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兩位都是文化人,將來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
文革結束後,聰明人做了中學教師,那時他已經51歲了。後來由於他長於寫作,調到縣裡編寫縣誌,在這段期間,由於不慎,和一個年輕的姑娘有染,為此被開除公職。現在僅靠他妻子600元的退休工資與妻子勉強度日。
我認為聰明人可憐不僅因為他有痛苦的經歷和晚年艱難的處境,更主要是聰明人一直沒有弄清為什麼有這些苦痛的經歷,他和他美麗妻子的青春歲月是被誰耽誤了!
我與聰明人的兒子是初中的同學,一次到他家去玩,發現一本文稿紙,我一看,是一本詩稿,詩的題目叫《洪湖漁歌》,那時候也正放《洪湖赤衛隊》,而這位正生活在最低層的右派也沒有忘記為黨歌功頌德,好像自己受的十多年的勞改之苦是罪有應得,偷偷在家寫起詩來。那時,我也聽我的父母和聰明人的妻子說過,他(指聰明人)吃虧就吃在好說話上,那時要不是得罪領導怎麼能被打為右派?人們把好說話也認成了罪過了,似乎只要不說話,就不會打成右派。
80 年代初,聰明人一家遷往縣城,一晃又是二十多年過去,聰明人變成了老聰明,前不久聰明大嬸回了一趟老家,聽她說,聰明人現在又辦了一件傻事,說聰明人最近寫了一本書,是寫中共早期革命的。歌頌當時的共產黨怎麼進行武裝鬥爭,怎樣打家動舍。可惜書印出來後,沒有幾人買。於是欠了一屁股。本來年近80,想寫點什麼留給後人,也賺點錢改變一下眼前的窘境,沒想到弄得雪上加霜。出版社多次索債,說的話很不好聽,正如聰明大嬸說的一樣,像刷嘴巴一樣難聽,可是沒錢給人家,也只好聽任別人「輕視」了。
聰明人從青年到老年,一至都沒有認清黨的嘴臉,他在國內這種環境下,他已被中共完全洗腦,80高齡還不忘記為中共歌功頌德,您說可憐不可憐!
聰明人比我的父母大幾歲,是我父輩心中的偶像,也是我少年時代佩服的人(佩服他有滿腹的文才),可如今回想起來,是多麼的可憐,因為他到了晚年也沒有認清中共。這也使我想起了劉賓雁老先生,這位老先生在我少年和青年時,是出了問題的人(這是我老師說的話),而在我今天看來,他是最早認清中共嘴臉、為人民說真話的人,是真正的了不起的人,他活得明白,死得無憾。
於是我萌生一個願望,在聰明大伯有生之年,一定得找他談談,更讓他瞭解一下外面的世界。讓聰明大伯真正的聰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