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查「帽子」的分類,有須拼了身家性命去搶的,如「皇帝」、「真命天子」、「軍委主席」 …。有自己給自己戴的,如「XXX萬歲」、「大救星」、「英明領袖」,如「偉大、光榮、正確」…。有用作釣餌籠絡人心的,如「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唯我彭大將軍」…。有的帽子如霍桑筆下的「紅字」,那是專為異己「黥面」設計的,如「右派」、「地富反壞右」、「三反分子」、「現行反革命」、「階級敵人」…,此類帽子至今回想起來猶令人股戰不止。
孔夫子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整人者為了能「名正言順」地整人,總是挖空心思,先給待整目標扣個「屎」盆子。滿清入關第三代領導人雍正賜其八弟名為「阿其那」(豬),賜其九弟名為「塞黑思」(狗)。為了「名正言順」,竟完全不顧自己與「豬、狗」一脈同源。真乃「從我做起」、大義滅親的楷模。
毛澤東一邊念著「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一邊就「炮打司令部」,給「親密戰友」送上了「中國的赫魯曉夫」、「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幾頂「桂冠」。1968年11月24日,正值劉少奇70歲生日。八屆十二中全會公報給劉少奇送來了賀「壽」詞兒:「叛徒、內奸、工賊」!躺在囚室病榻上聽著六字判決,想到自已不遺餘力炮製的「毛澤東思想」如此了得,心中、口中翻來覆去不斷喃喃自語的,恐怕只有「自作孽,不可活」這六個字。
兔死狗烹,彭、賀等一大批開國元勛慘死於誰手,國人已不屑再提。至於死在「右派份子」、「階級敵人」、「異己分子」、「現行反革命」、「法輪功邪教」等形形色色「莫須有」帽子下的無辜者,那實在是一個無法計算駭人聽聞的數字。
隨便翻翻中共黨史,充斥其中的,是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刀光劍影,陰謀詭計,鮮血淋漓。冠冕堂皇的詞句後面,掩不住整人者內心的齷齪和手段的殘酷。要說感受,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握權者的心胸狹窄、嗜血和絲毫不寬容。但凡有一點點隔閡,就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胡耀邦、趙紫陽的結局會不會是中共的最後二場,殊難逆料。
隋煬帝楊廣自稱是「詩人皇帝」,卻容不得臣子寫出好詩句:「薛道衡才氣益顯,一時無比,煬帝即位,深忌之。拜司隸大夫,尋令自盡,縊殺之。」縊殺之,楊廣意猶未足,還要加以嘲弄:「汝還能詠『空梁落燕泥』否?」與後世相比,楊廣的心胸就不見得窄了。法輪功初起,與論還是比較讚賞朱鎔基的處理方法的。楊廣只縊殺了一個能詠「空梁落燕泥」的薛道衡。而嫉賢妒能的江澤民,竟不惜給幾千萬練法輪功的普通老百姓扣上「邪教」的帽子,開動所有國家機器,在全國範圍內予以專政。製造了人間至慘一幕,罄竹難書、擢髮難數。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凌駕於法律之上,以帽子定「性」,鏟除異己。流毒所及,在「台獨」這個偽問題上尤為拙劣。顧名思義,「獨立」者,擺脫老主人管轄之謂也。「中華民國」既從未受過「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獨立」云云卻從何說起?更何況,「青天白日」比「五星紅旗」早37年。按「獨立」本義和歷史真面目,「蘇維埃」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才真正是成功獨立於「中華民國」之外的現實。即使按照現在給民進黨所扣的「台獨」帽子,也是極其荒謬的。民進黨的「台獨」,首先是國民黨「二.二八」血案的反作用力所致,又因鄧小平的「六.四」而強化,繼而又因江澤民的導彈「促進」而加速,不過是台胞為避秦而呼喚的桃花源。國人習慣於隨大流,批「台獨」,本意或不差,結果卻不免正如江澤民的導彈,反而只能起到為淵驅魚、為林驅雀的作用。陶淵明先生九泉有知,也必長嘆人心之不古。
美利堅立國二百餘年,為什麼沒有人鬧「分裂」?夏威夷遠離美國本土,為什麼沒人鬧「獨立」?美式民主也許有許許多多不如人意的弊病,但它能保證國家決不會成為「紙老虎」--一隻連讓人說真話也不敢的「紙老虎」、一隻草木皆兵張開眼睛儘是敵人的紙老虎。西方民主猶如一面陽光下的篩子,它能篩掉雞腸狗肚言行不一的無恥之徒,也從不給雞鳴狗盜之鼠輩結黨營私禍國殃民的機會。所以,吾土至今猶有畏懼「西方民主」、強調「中國國情」、堅持「中國特色」的「愛國人士」,也就不足為奇了。
國民黨主席馬英九說:「六.四不翻案,統一不能談」。陳水扁最近表示:我們絕對不反對中國人民,我們所堅決反對的是中國共產黨的一黨極權、獨裁統治。因此,中國本身不是問題,中共才是問題。胡錦濤主席在訪美期間說「沒有民主就沒有現代化」,「今後仍將根據中國的國情和人民的意願,持續進行政治改革,推進社會主義民主進程,擴大公民的民主權利,讓公民依法享有民主選舉、民主管理、民主監督和民主決策的權利。」這些許諾不知能否看作是對馬英九、陳水扁講話的回應。
自秦始皇以降,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群雄逐鹿」搶「皇帝」帽子的歷史。是歷朝歷代皇帝為了「穩定」自己「帽子」,而給不同政見者大扣「屎」盆子再予誅殺的歷史。這種惡行,在臺灣終於被台胞的選票終止了。
前不久,讀錢鋼先生「我所看到的臺灣—— 一個大陸人眼中的臺灣地方選舉」,有一段文字印象頗深:「電視屏幕上是沙啞著嗓子奮力演說的陳水扁。忽然,他笑了。有個農夫摸樣的人,挑著擔子走上舞臺。陳水扁接過擔子,挑在肩上。這是滿擔青蒜。『蒜』,是閩南語『選』的諧音。在臺灣常有『凍蒜!』『凍蒜!』的吶喊。『凍蒜』,就是『當選』」。
「凍蒜」,這個詞使我想到北大一著名學者在「西山會議」上的發言:「我們整個黨沒有註冊登記……我在這個組織20多年,但是它沒有註冊登記,這是很麻煩的事情,那它行使的權力是什麼權力?是法外權力。這是嚴重的違法。」在與論一律的語境中,千夫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諤諤。
天津詩人江嬰在題為《聞臺灣擬將統一問題付諸全民公決感賦》的一首七絕中寫道:
一小撮人何足憂,全民公決乃良謀。臺灣舉手森森日,統一豈須鮮血流?
詩人在注中說,常聞台獨分子為「一小撮」,全民公決豈非自取失敗?當舉雙手贊成才是。與「凍蒜」異曲同工。唯有「凍蒜」,才能使「裝蒜」失「算」。 唯有「凍蒜」,才能使執政者得到合法的授權。唯有「凍蒜」,才能使「帽子」文化壽終正寢。
2006.5.2
《民主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