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最清楚的有這樣幾件事。
白天,西單民主牆上貼滿了了各種大、小字報,可一到晚上就有那麼幾個異常神秘的人形跡匆匆的游戈於民主牆下,或拿出照相機(當然是普通百姓從未見過的照相機),或錄音、錄像機對著民主牆上的大、小字報進行拍照。到了民主牆存在的後期,他們就專在夜深人靜之時撕掉白天我們貼在牆上的大、小字報。後來,是對我們《探索》組織成員的跟蹤,當然也包括對所有民刊組織成員的跟蹤。再後來就是我們這些人在隱形人的「辛苦工作」之下把我們一個個的送進了監
獄。
儘管那時的隱形人沒有像現在這樣隱形於有形之中,但他們監控民主人士的手段之多樣,使用監聽、監控技術之先進,殺人於無形之中的恐怖行徑卻與現在無二。隱形人那時與現在的跟蹤、監控特點與現在大為不同的是,他們從不敢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而始終於隱形之中。
20 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我與當局的隱形人也打了20幾年交道,感到他們在隱形上無大的改變,雖然他們的技術手段提高了,使用的隱形工具有了很大的改觀;自行車換成了各種新型的汽車,無線電話、紅外監聽設備、全球衛星定位取代了傳統的電話、步話,但隱於無形之中的行為卻沒有大的改變,有時我甚至感到,我的一生好像都要陪伴著隱形人度過了。
可是,自春節至清明節前後兩次隨高律師的陝北之行,卻使我對隱形人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可以說對他們應該是刮目相看吧。
在沒有和高律師一起去陝北時,在網上總能看到他寫的《跟蹤的日子》系列文章,說實話,我心裏是半信半疑,因為在我的心目中總有20幾年來隱形人的習慣認識,總會用這種慣性認識去比照現在的隱形人,就覺得高律師文章中揭露出來的事件有些誇張,甚至是無病呻吟。
但通過二次出行陝北,尤其是第二次隨高律師出京,真是使我這個與隱形人打了20幾年交道的人大開眼界,也使我對高律師筆下的隱形人不再懷疑。原來,現在的隱形人已沒有了隱形的神秘感,而是敢與你面對面的公開交鋒,他們從不對自已的行為再去稍加掩飾,更不對自己侵害他人自由的行為有半點愧疚,更有些人視自己的行為如機器一般,從不反思所服務於、所聽命於的那個上級下達的指令是否正確。
在他們的心目中榮辱已失去了它的階級屬性,崇高的信念已屈從於經濟的支配,機械服從成了他們的天職。我真的很震驚,難道這就是20幾年的變化嗎?如果說當今的社會連隱形人都衝上了前沿,敢於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那這個社會是倒退了還是在進步?是更加民主了還是……我想大道理世人皆知,如何評價還是讓事實說話。
自4月5日開始,昨天還是若隱若現游戈於我和高律師身邊的隱形人,今天開始,竟然從黑幕中走了出來,現形於你的眼前,這些人似乎惟恐你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樣,更有甚者,為了顯示他們的存在,還將一輛小型無牌照車開到了我們所住的窯洞門口,真是近在咫尺。
為了顯示他們能夠打持久戰,在車頂上還明目張膽的放置了兩箱飲料和速食麵,幾個身著便服、儼然與當地服裝有異的壯實漢子戴著墨鏡以顯示隱形人的臉譜特徵,真是一副「土狗模樣」(出自高律師的一個現代民間典故),或一臉煞有介事的樣子,以顯示其似乎手握正義之劍的姿態(當然是故作姿態以平衡自己的心理),於是一場沒有了遊戲規則的遊戲開場了,正如高律師所言,完全沒有了原始的「叢林規則」的遊戲。
偏僻、貧瘠、落後的小山村自此因他們的出現打破了往日的安靜與平和,這致使每一個途經我們窯洞門前的老鄉,在每臨門前時總是帶著驚詫、疑惑的目光悄悄的向這裡斜窺上一眼,這眼神中還或多或少的帶出些許的同情與無奈,是啊,多麼平和、淳樸的百姓啊!幾千年歷史的風雨儘管無情的打在他們的身上,但他們尚能代代相傳的本色沒有改變,就是於無奈與觀望中默默的度過那一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雖然在他們的祖上出了個闖王,但大多數人家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做那個未踏上寶座前的闖王,而是希望家人都去做那個已登上金鑾殿的闖王,到那時他們寧可再度臣伏於闖王的腳下。
面對著眼前的這一幕,憶起也就是上次我隨高律師回陝北時有些百姓在我們面前說的那些信誓旦旦話:「他們(指隱形人)要是敢來這裡找你,我們打跑他們狗日的!」這不禁使我想起了拿破崙當年稱帝時對大臣說的一段話;那是在拿破崙接受百姓擁戴歡呼的集會上一大臣對著拿破崙說:「你有這麼多的民眾擁戴你,你現在有何感想?(大意)」拿破崙冷靜的答:你看他們後面的那排炮隊,如果炮一響,他們馬上就會跑的一個人不剩(大意)。「由此,我站在土窯洞的小院前,望著前面土坡上幾個遠遠看著我們的村民,他們就像觀看囚於動物園中的動物一樣的看我們,我在想,何時百姓能不再像今天一樣的停止觀望。
終於能夠和他們這些隱形人對話了,那是在我要上縣城辦事的時候,按照多年對我們軟禁的慣例,似這樣種情況他們多是有人陪同你出行,儘管身邊多了一個根本不想與他有交往的人。可這次我認為的慣例似乎過時了,在幾個攔阻我離開窯洞的壯漢面前,我據理與其相爭,可對方的回答即簡單又直白,簡單直白的如同是秀才遇上了兵。
隱形人:「你別跟我講道理,我聽不懂。」
我:「你戴著個眼鏡,應該是個文化人吧,難道就不能講理嗎?」
隱形人:「我沒文化,我是流氓。」
我:「那我跟你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因為我從不和流氓打交道。」
答:「那這次就讓你體驗體驗流氓的滋味。」
第二天,這是在隱形人在這個小山村鬧了一夜之後,我和高律師被迫由他們車輛押解著離開了那個小院向北京返回,也只能回北京,這是他們開出的條件。這是隱形人幾十年後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半個月後,高律師帶著我被迫選擇了出京。我們第一站是西安,也就是在賓館住下後的第二天,我準備出去修筆記本電腦時,又出現了類似陝北的那一幕。在下樓時,十幾個彪形大漢,幾部照像機、攝像機對著我們,刺眼的閃光燈在你眼前狂閃,我忽然覺得自己實現了一次有前呼後擁感覺的明星夢,當然,所不同的是為明星拍的那張照片,是為他們步入輝煌,可為我們拍的這張照片很有可能就會成為我們生命終結的一張通行證。
在這裡,一個頗為繁華的都市,一個原軍隊開辦的飯店,一個享譽世界的文明古都,我們竟會被十幾人圍著不得邁出飯店一步,並被明確告知:「你們一是離開西安,二是滯留在飯店不得邁出飯店一步。」
同樣在對方宣布這二條規定的時候,他們未出示過任何可表明他們身份的證件,儘管是在我們多次要求他們出示身份證明的時候。
第二次出京遇到的這麼多的公然阻撓,包括我被綁架與歐打,他們從不出示任何證件,也不表明自己的任何身份,只是以絕對壓倒多數的人眾和他們可以操控社會一切資源的能力,使你能猜測他們服務的那個機構與身份,當然,即使你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後,你又能夠用哪項適用的法律與之抗爭呢?!
這就是我二次出京與隱形人進行的一場無形的較量,而這一較量在常人眼裡我們是顯得何等的弱小與無奈。
(2006年5月8日回憶於香山)
轉自《民主論壇》(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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