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五八年五月十七日日記,高雄西子灣,以下為日記全文:
晨十時許,蔣夫人突臨寓所(張註:她為招待伊王,同總統來高雄),
約談半小時離去,告我她將去美,囑我寫家信,Edith(趙四小姐)拜見,巡視各房間,送了我好些糖果和鮮花。我向她陳述我現在的觀感:對於名祿無所希求,但仍願為人類和國家在有限的餘生,再有所貢獻;有罪之人,受此優渥,對於抗戰、剿匪有勞績之將領,在今日生活不寬裕之下,而我如此安適,衷心不安。對總統,我非常想念,渴望看一看他。今日看見夫人,我十分快活,但又悲傷。她說,你從來是一爽直之人,你的話,我一定轉達。
(二)一九五八年十月十七日,張學良在日記上寫下「同蔣經國會見」的標題,並在標題下畫上紅線。以下為日記全文:
早九點,蔣經國來寓(高雄西子灣)過訪,相談之下,甚為歡暢。我謝他多方的關懷,並述及我很想望一望老先生以慰多年的想念,並說明我之志望,富貴於我如浮雲,唯一想再一踐故土耳。彼頻頻問到起居飲食,我答以如今我之處居,已使我十分不安,並非矯情。乃現在的我,不應享此優榮也。彼又談到如感寂寞,可以出去遊玩、遊玩,並要派電影來賞閱,餘力辭。約在十點左右,大家同攝影相片而去。
(三)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張學良在日記上寫下「總統召見」的標題,標題下畫上紅線,另加一小注「其談話約半小時」。以下為當日日記全文:
下午兩點,老劉通知我,五點總統在大溪召見。三點一刻,蔣經國派其坐(座)車來接,我同劉同乘,約四點三點(刻)抵大溪,先在一空軍上校家中候等。約十餘分鐘,總統已到,蔣經國同老劉來會,同至總統行轅,我特到客廳,老先生親自出來,相見之下,不覺得淚從眼出。敬禮之後,老先生讓我進入他的小書齋,我說:「總統你老了!」總統也說:「你頭禿了!」老先生的眼圈也濕潤了,相對小(稍)為沉默。此情此景,非筆墨所能形容。我恭問總統身體安好,精神飲食如何?總統答曰:「都好。」總統問我,眼痛好些否?余詳答眼疾近情。又問我近來讀些什麼書?我答:兩三月來因眼疾,未能看書。自從到高雄以後,我專看論語,我很喜歡梁任公的東西,近來看了些梁氏著述。總統說:好、好,看論語是好的,梁氏文字很好,希望你好好的讀些書,反(返)回大陸,你對於國家還能有大的貢獻。我沉吟一下,對總統說,我可以陳述、陳述我的話嗎?總統說:「可以、可以。」我說:我先前一直存著一個幻想,誤認共產黨也是愛國分子,希望國共合作來救中國。數年來共匪的作風,使我覺醒,我是幼稚愚魯,我不怨恨任何人,只恨我自己無識。前年我患病,精神頹唐,後來伊雅格(英國人,少帥至交兼軍火掮客)告訴我夫人和總統對我時為關懷,我覺著我自己發生誤會的觀念。二年來,總統的傳諭,劉乙光都告訴了我。自從遷到高雄,我自己很不安;因為那麼好的環境、房舍,現在那些勞苦人士,而我如此享受,是不應該的。我自己奮勉,不只是為自己,同時是為了二位,不要使後之人譏笑二位所眷顧人(?)。我幼小讀書不好好的讀,現在讀書有點費力,很想請教一位有道之士。總統說,你想到什麼人嗎?我答到(道)錢穆、陳大齊、勞干(干)等,我說我並不認識他們,只是在文字上知道他們。
總統未作答,轉而問到我從前所知道的有些什麼人嗎?我說我同那些人十數年來已斷絕音訊,所以不明白那些人都那裡去了。談話時,賜以茶點。我問總統,我應該看些什麼書?總統說,大學和陽明傳習錄很好。總統說,西安事變,對於國家損失太大了!我聞之,甚為難過,低頭不能仰視。總統又言,我到高雄,我們再談,我立起辭行,總統親自送我到廊外,使我非常的不安。
總統止步,乃招呼經國先生送至大門外。總統對我太客氣,使我真不能受用。經國先生行進時,我對他握手感謝,此番召見,乃是他的從中量。經國講他將南下,到高雄再會,並很關心北投的住所,問老劉可生火否,侍衛長親到門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