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15天生還的礦工李寶興和王文友。
唐山市古冶區趙各莊鎮南工房,大地震時創造了生命奇蹟的5個人。
30年後,一個有陽光的下午,唐山市古冶區趙各莊鎮南工房,大地震時創造了生命奇蹟的5個人中現在只剩下李寶興、王文友兩個。
李寶興現在仍是開灤趙各莊煤礦的一位井下工人,他在井下的工作是看水泵,王文友現在工作在錢營礦鉚焊車間。兩個人還都不算太老,李寶興今年47歲,王文友今年50歲,對於兩個沉默寡言的工人來說,大地震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
5礦工深埋900米井下
大地震發生時,李寶興、王文友正跟著三個年長的工友在採煤5區10巷道0597工作面緊張地生產,這裡,距地面882米。三個年長的工友分別是55歲的班長陳樹海,44歲的採掘組副組長毛東儉,27歲的採掘組組長王樹禮,李寶興、王文友被工友們稱作小李和小王,那時的小李才17歲,小王20歲,剛剛參加工作半年,還幾乎是孩子。
正當5個人奮力出煤時,大地深處的震顫開始了,電突然斷了,巷道陷入黑暗,作業面的碎煤嘩嘩地落,一片塵土,看不見人,粗壯的立柱哢哢折斷了。
十幾分鐘之後,抖動結束了,5個人試著抖落身上的碎煤站立起來,這時他們發現已陷入絕境,排水停了,水馬上要漫上來,通風斷了,而且巷道多處塌方,又堵住了通道,致使井下空氣越來越稀薄……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井下工作了幾十年的老班長陳樹海判斷,一定是發生了比瓦斯爆炸更嚴重的事,可能是帝國主義投下了原子彈!這是那個年代裡的人很自然的思維。
「我們一定要一起活著出去,指望上面的人來救我們,看樣子不行,想活命就得干!」鎮定之後,老班長陳樹海鼓勵著大家。
今天,李寶興和王文友心裏還對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故去的老班長陳樹海充滿了懷念與感激,他們說,幸虧有老班長這個在井下幹了幾十年的「活地圖」,大家才可以從已被地震震得一片扭曲的井下摸索著走出陷區。
奮力挖掘出生命通道
按照陳樹海的經驗,沒有向上走,他估計越往上塌得越凶,往下下八米立槽,可到達二中運輸巷道,可以從此出去。五個人開始掏「立槽」,那兒全堵著煤,必須把煤掏光才可以打開通道。沒法用鍬使勁,就用礦工帽,一帽一帽地端。從早晨一直干到下午6點,立槽掏通了。但下去一看,運輸巷也堵了。就在5個人怔怔地不知所措時,下午6點40分的餘震來了,掏了一天剛掏空的「立槽」又被上面下來的煤給堵死了。拚死拚活十幾個小時,一下子前功盡棄!更怕人的是,五盞燈滅了三盞!眼看5個人就要被地底900米的黑暗掩埋!
小李和小王絕望地哭起來,躺在地上死活不願意動了,老毛和王樹禮也茫然不知所措,飢渴、勞累,恐懼交加,5個人都非常絕望,最後還是陳樹海先振作起來。
大家都聽老陳的,他有氣喘病,幹不了重活,4個人在他的指揮下用大锨掏煤,試圖打通向上的「立槽」。
4個人絕望而又瘋狂地掄動大锨,19個小時過去,立槽終於打通!大家已經36個小時滴水未沾,渴極了,用手捧著喝自己的尿,小李小王噁心得都吐了。
就在他們爬行著用流著鮮血的雙手掏開金屬架上方的矸子,準備打開生命通道時,最後一盞礦燈熄滅了,這個瞬間,李寶興看了看表:4點30分,7月30日早上的4點30分,從此之後的13天裡,他們失去了光明和時間。
地下一日長於百年
當他們爬出這條鬼門關時已在兩天或三天以後,他們拉著水管電纜,通過煤眼兒上到九道巷,幸運的是,他們踩到了水!疲憊飢渴的他們驚喜地叫起來!
喝足了水,生命又恢復了一絲活力,他們摸到工具房,摸到電話機。搖電話,卻沒聲響。
大家在工具房裡靜靜地等,沒有人來,沒有聲息,只有自己的心跳還顯示著時間的存在。又等了很久,大家決定繼續走,不在這裡等死。
順著鐵道往外走,大夥都累極了,不時栽進水窪子。後來一路跌跌撞撞終於摸到了「馬路」口,走不動了,大家癱坐在地,巷道漫上來的巨大的水聲提醒著他們危險的處境,水很快就會漫上來把他們淹沒了。他們必須要沿變得曲折的「馬路」爬上垂直300米的8道巷,才有可能逃生。
垂直300米的「馬路」,一個一個台階上去,有800米。
這個5個體能已經幾乎完全耗盡的人,每登一個台階,他們的腿都要顫抖半天,拼盡全身的力氣,大家找了找了根棍子,每個人都死死地抓住。一邊走,一邊喊著後面跟上,才走上三四十個台階,他們就迷了路。那裡是一個平臺,他們在黑暗裡轉來轉去,也不知費了多少周折,才找到向上的台階。再往上,每走三四十個台階,又是一個讓他們失去方向的平臺……
本來就有病的老陳越來越不行了,小李小王攙扶著他。老毛把在9道巷扯了兩個草墊子,休息下來就用草墊子給大夥兒墊。小王和小李一陣一陣哭泣,大家的心都在急急地跳,沒有任何食物的胃抽搐不停,只有一遍遍喝道邊的污水……
他們終於從九道巷來到了八道巷。800米的路,走了四五天的時間!
難忘工友溫暖的體溫
今天的李寶興和王文友說,虧了5個人在一起,如果是一個人,早絕望而死了。
8月6日或7日,他們來到八道巷,沒有找到向七道巷繼續攀登的路口,也再也沒有力氣了,他們摸到了載人運輸車,五個人鑽進車廂,躺下來,等待救援。
開始大家還有說話的力氣,老陳怕大家想不開,就跟大家說話,熬時間,他們拉家常,說各自吃過的好吃的食品,以此來充飢。
幾個人身上的熱量已幾乎沒了,除了喝水他們找不到任何東西填充肚子。黑暗的井下變得越來越冷,大家就擠在一節車廂裡,互相用身體溫暖。
李寶興今天還清楚地記得,抱著自己的是毛東儉。老毛當時44歲,他的大兒子比李寶興還大一歲,老毛像抱著兒子一樣抱著李寶興。
大約是8月9日,一個工友迷糊間突然發現了3盞礦燈,大家喊,但微弱的喊聲讓流水聲淹沒了,李寶興今天對記者回憶說,這三盞燈就離大家有10來米遠!
3盞礦燈的離去讓大家又失望又振奮,一定會有人來的,他們從這時起輪流在門口放哨,觀察巷道盡頭,等待燈光,其餘的人在車廂裡抱在一起等,大家不敢睡覺了,都在黑暗中睜著眼睛。
8月11日中午12點整(後來大家知道的這個時間),一盞礦燈由遠及近,大家都一起爬起來,向這盞燈爬去,王文友一下子撲倒了,抱住了來人的腳,把來人嚇了一跳!
礦燈下的來人是技術科的羅履常,他用燈照著腳下,「這不是採五的人嗎?」他問:你們知道今兒幾號了嗎?」「哪知道啊?」「8月11日啦,半個月啦!早琢磨你們死了!」
5個人救上來了,許多人都不敢相信,有工友跑到李寶興家報信,剛從巨大悲痛中恢復的家人怎麼也不相信,李寶興的父親對這個工友說,大侄子,咱沒冤沒仇的,你跟我們開啥玩笑啊?
30年過去了,陳樹海、王樹禮、毛東儉先後故去。李寶興、王文友現在的家境都不好,特別是李寶興,妻子常年有病,拉下巨額的債務,閨女不能出去工作。但對於舊日的苦難他們已經很平靜地看待,他們心中珍藏著的,是幾個工友溫暖的體溫和相互的扶持,那是那段黑暗記憶裡溫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