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開放」雜誌今年12月號出版後,記者林迪採訪了該刊總編金鐘。訪談第一部分的內容是: 胡錦濤進一步清除上海北京的異己勢力、以及曾長期擔任毛澤東周恩來攝影師的杜修賢最近出版的新書。
記者:金鐘先生,今年最後一本雜誌我們收到了,我想還是像過去一樣先從最近北京高層官員之間互動的一些新動向說起。這期也提到了胡錦濤在前一段時間的鋪墊之後,最近又採取了一些行動要來樹立自己的權威,安插人馬進一步清除上海幫和江的勢力,又涉及到他跟曾慶紅之間的關係,能不能先請你談談這一方面?
金鐘:現在一個大的動向,北京可以說跟臺灣,臺灣也是「倒扁」嘛,也是以貪腐為號召,現在他們搞上海幫、搞陳良宇;另外還有北京也抓了人,北京的萬壽路八號搞了個「609專案組」。
記者:針對北京市來辦的?
金鐘:是的。也還傳出來一個副部級的跟上海的七十人調查組把社保局長祝均一,還有張榮坤,這些動作我看都是在胡錦濤領導下進行的,也是以反貪為號召的。這裡面牽涉到上海的體制上就是黃菊,因為黃菊現在是上海幫的一個後臺;而賈慶林就是北京市的後臺,他們這兩個人又都是江澤民的人馬。
他們之所以有這麼大的一個意向,關鍵的問題就是曾慶紅,也是原先江澤民的所謂「大內總管」,而曾慶紅現在已經是倒在胡錦濤這一邊了;如果沒有曾慶紅這樣的一個轉變,對於胡錦濤的支持的話,胡錦濤這些動作恐怕他都不敢做,都是很有困難的。
記者:這一期也提到胡在北京、上海兩地所碰到的遭遇不一樣,官場的阻力不一樣。
金鐘:那當然,因為北京官僚體系盤根錯節,幾代人馬錯綜複雜的都在裡面,所以他們有的可以不買帳,也有這樣的情形。
記者:從這兩地的背景來看,黃菊現在基本上在上海,而且時間很長,露面也很少,有一種說法他其實已退出了權力中心,現在問題是會不會清算他的問題。賈慶林還是留在北京,這兩人目前的政治態勢很像這兩地官場的對胡「臣服」的程度。有一種說法是北京官場的那些人頂得比較厲害。
金鐘:我想即便他們想要動手搞賈慶林跟黃菊,也不會真是清算他,因為他們都是常委,一般的顧忌常委他只不過革掉或者調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像當年陳希同這樣的,恐怕還是很難做。
記者:這一期裡面原來毛澤東的秘書李銳曾經給胡錦濤寫信,探討黨內的民主,結果不僅沒有收到回信,十一月上旬還有人到他家裡去聽說要抓他。現在還有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說對不同年齡的人表達這種意見,他們有不同的對付辦法和策略?
金鐘:這個我們的確是也聽說過這樣子的消息,因為現在還說幾句真話的,就是那班老人幹部,而這些人老資格都比胡、溫、曾慶紅要高,所以這些人有牢騷他們會敢發的,有話他們也敢說,所以把他們就沒辦法。
因此他們就採取這個辦法,已經是八、九十歲了,那就由你去說吧,不管了!六、七十歲呢,他們還是要管一管,打打招呼。那麼李銳都要九十了嘛,他不怕了嘛,他級別也高;像胡、溫都是他作「中組部」的副部長的時候,親自審查他們,批准同意他們進入中央來的、晉升的,所以他根本不怕。
但是現在他們也公然派出幹部來恐嚇他們,這個消息該是可靠的,我們跟李銳都有保持聯絡;如果沒有這樣的事的話,那麼這篇文章的作者恐怕也不會這樣寫。
記者:當時威脅說還氣得拍桌子。
金鐘:是。
記者:年齡對他們來說也是個資本哪。我這期特別留意到你寫的那篇關於原來中南海的攝影師杜修賢他最近特別寫了一本書叫《紅鏡頭》,其中提供了很多內幕的情況。
金鐘:他是1960年就被選為四大領袖的攝影師之一,他是先跟周恩來跟了十年,後來又去跟毛,一直拍到文革之後,所以他也可以有一種比較貼近的觀察。
即使他的工作專業可以說是他的特權,因為他奉命去和毛見什麼人、去給毛拍照片,給他幾分鐘,他可能拍很多照片的,最後用的只是一張、兩張。現在看來,那些多餘的照片好像都在他手上,他這個《紅鏡頭》已經出了不只一次了,這是最新的一版,兩、三月前才出版。
他不僅有很多圖片,而且還有很多文字,我就仔仔細細的看了一下,裡面還可以說是「有料」的,有些東西也還是鮮為人知。
比方說我舉個例子,周恩來在毛身邊那麼多年,他不僅政策上維護毛,就像在發表毛的照片這樣一個問題上面;雖然有新聞部門,還有政治局的姚文元這些人來主管這些宣傳報導這事。但周恩來都不放手的,他要親自過問;每一張發表要見報的毛的照片,一定要通過他自己,由他親自認定,甚至於他自己親自選定。
所以我們就可以看到這個集權制度之厲害,管得相當緊,這麼受信用的那麼多人都不行,都得要經過周恩來自己來敲定。
比方說有一張照片,恐怕不僅中國家喻戶曉,世界上來的很多媒體都登過,就是美國總統尼克森七二年到北京去訪問時,周恩來到機場去接他,從下了飛機之後,尼克森伸出手來跟周恩來握手,有這一張照片。但是你仔細一看,他手還沒有握著呢,兩隻手是正在接近,要握還沒有握手的這樣一張照片,這次杜修賢這個書中寫把這個內幕就揭出來了。
當初也是派他去攝影的,他攝了好多張,最後周恩來就選定這一張,其他照片都不准發。這一張可是尼克森在往前面走,身體往前面傾,邁開步子,周恩來就一本正經的站到那個地方好把手伸出來,那個意思就是說好像你這個是「外邦來朝」的這種味道,就是不讓他,就還沒有握到手。就表示好像是美國主動、我中國怎麼了不起,擺出這個架子來。
因為故事在哪裡呢?當周恩來選定這張照片之後,然後他就把這些報告給姚文元,因為姚文元當時是新聞組主管。姚文元一看「為什麼要選這一張?」,應該要選一張他們握著手的嘛,一般講都是這樣嘛;但是他就不知道,奧妙就是我剛剛講的周恩來的這個考慮。
記者:還有他還提到了1961年的時候,正是「大飢荒」的時候,當時正好美國記者斯諾到訪,已經來了好長一段時間,不僅斯諾,外界對大飢荒的情況都不知道,這也是周恩來的一個安排。
金鐘:當然是他的安排。開始他來到中國已經待了兩、三個月,當然不會讓他到處跑嘛。他就要跟周恩來談一次話,還準備了好多問題。周恩來就一直不見他,後來就安排了從北京坐火車到密雲水庫,就安排了遊艇,那張遊艇上面漂亮的不得了,而專列的火車還有酒吧,跟他搞這些。
你說在那種時代哪裡最多挂一個餐車嘛,對不對?結果他裡面還安排的非常舒適,非常漂亮,在這樣的環境下跟他談話,然後斯諾就回去了。回去他有寫了書,但是在中國發生的「大飢荒」,幾千萬人死於飢荒,這事情在斯諾那麼厚的一本書中間一句話都沒有。
記者:所以周恩來到農村去看辦食堂那段,這個是杜修賢書裡面的嗎?
金鐘:書裡面的。周恩來到哪裡去看看呀,跟農民談話呀,召集一些幹部會議呀,那他都在旁邊嘛,所以他就寫了這麼一點細節,因為那些地方餓得真是很慘啊!
有一個農民就講,他說「你們不想辦法還地,再過幾天你這個總理都要餓死呀」。當他的面這麼說,周恩來一聽覺得很奇怪,這個農民怎麼敢說這樣的話。後來他也瞭解,的確這個飢荒是非常的嚴重;不但周恩來,還有好多高級幹部都瞭解到這個情況,所以後來大概到六一年這個公共食堂就慢慢解散了。
(據自由亞洲電臺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