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點左右,我驅車到了曉波家的樓下。我讓車停在院子裡等我,然後逕直按可視裝置,進樓門,上樓。這時,感覺後面有人跟上來,好像也在上樓。因曉波家在5樓,拾階而上,頗需要點時間。
「去哪?」我聽見後面的人問。
「看朋友。」我回答。
「幾層?」那人問。
「5層。」我一邊問,一邊奮力爬樓。心想,反正上去就沒事了。
「5層幾號?」沒義務向你匯報,我心說,更加緊了腳步。
到了5層,敲門,曉波開門,進門。坐定後,我問曉波,今兒什麼日子,怎麼這樣「緊」?曉波也莫名其妙。因為還有其他公幹,我總共坐了不到一棵煙的工夫,便告辭出來。
出門之後,下樓,看見走廊樓梯間有人在逡巡,上身穿夾克,下身著綠褲,我自然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但因為上樓時就沒抻茬,下樓權且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顧自下樓梯、出樓門。
出得樓門,正準備上車走人,見一個人迎面朝我走來,攔住了我的去路。那人50歲上下,留寸頭,牙有缺齒,身材壯實。他盤問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我說去某某某家,聊了會天,送了份掛歷。
「那你過來,需要登記一下。」寸頭說。
「可我沒有時間。我還得去辦事,單位的車子在等我。」我表示為難。
「馬上就好,過來吧。」說著,他從後面推著我,讓我到前面的傳達室。
傳達室很小,除了寸頭和綠褲子,還有一名穿制服的青年,一看就知道是小區的保安。寸頭坐在桌前,我被「賜坐」於他旁邊的、靠牆角的一張椅子上,我身後的沙發上則坐著綠褲子。照例,我被問到姓名、單位、電話及來由。因司機和單位的另一位同事在車裡等我,我內心焦慮,想「息事寧人」,便十分「合作」地一一告知。
寸頭登記完我的身份證,問我要單位電話。「我不是告訴你手機了嗎?」
「我需要你單位電話。」
「這我不方便告訴你,我公司是外國公司。而且,電話總機說的是英文,告訴你也沒用。」
「你找他(指曉波)幹什麼來著?」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就來看看,送份掛歷,僅此而已。」
「你拿的是什麼?打開看看!」寸頭指了指我手裡的兩個紙袋。
「沒什麼,是書。」
「打開!」寸頭開始行使「權力」。
「好,儘管我並不認為你有權利這樣做,但我可以給你看。」說著,把紙袋裡的3本書和兩張藝術家朋友個展的開幕式請柬拿了出來。
我發現,寸頭對什麼書、哪裡出版完全不理會,只是職業性的翻了翻頁,看看裡面可有夾帶。基本上停留在「軍統」查《挺進報》的水準上,我內心覺得好笑。
又僵持了一會,他出去打電話,讓我在屋裡等著。我提醒他快一點。「只需要兩分鐘。」他說。
於是,外面傳來寸頭在手機通話中念我名字和身份證號碼的聲音——他顯然在跟遠程式控制制中心在確認我的身份。我在屋裡,生氣又好笑。一邊跟綠褲子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
「你搞藝術的吧?」綠褲子大約看我的頭髮長,覺得有「藝術家」氣質。
「嗯……」我未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這叫什麼事?你們不覺得違法嗎?」我發牢騷道。
「哎,沒辦法,上面的指示,來老劉這的人都得注意點。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問問,你甭怕,越怕越糟糕,待會兒就好。」
「你看我像害怕的人嗎?」我覺得挺好笑的。
「他是警察,我們是跟班的,沒辦法。」綠褲子頭朝窗外,用下巴示意正在打手機的寸頭說。
「是麼……」我突然有點同情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過,你要讓他快點。不就確認下身份嗎?用得著那麼長時間嗎?我真的還有事。」我看手錶,不耐煩地說。
「馬上就好,再等一會兒」綠褲子安慰我說。
這時,我覺得需要給樓上的曉波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出門後發生了什麼。儘管方才寸頭警告我不要打電話,但我覺得這是我的權利。於是,我撥通了手機,曉波說他馬上下來。
終於,寸頭回來了,依然擺出審問的架勢。我質問他:「你說兩分鐘,現在已經過了12分鐘,你到底什麼時候讓我走?」
「馬上就好。」他應付道。
見他沒有放我走的意思,我說,這樣吧,我先讓單位的車先走,我留下來跟你辦手續。於是,打手機給等在車裡的同事,讓他們先走。
看見車駛出院子大門,我開始鎮靜下來,對寸頭說:「剛才我是本著息事寧人的原則,想快走拉倒,所以爽快地配合了你的工作。但我不認為你有權力阻攔、調查我。現在讓我們補辦一下法律手續吧。請問您是什麼人?有身份證明嗎?」
寸頭聽我這樣說,頓時顯得很興奮,理直氣壯地從褲子兜裡掏出一個綠色的寫著「警察」的小本子,對著我晃了晃。
「很好,我知道你是警察,但這是法律手續,我們都應該按法律行事。」
「你還是應該配合我們的工作。」寸頭說。
「憑什麼?」我問。
「在重要的日子,居民小區都要加強治安管理?」寸頭說。
「現在是什麼重要日子?」我不解。
「現在快要到元旦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17大」呢。
像扯淡一樣撤了會閑篇,我的情緒已經完全鬆弛下來。
「那麼,你現在可以走了。」寸頭突然說。
「謝謝你讓我走。不過,我既然已經把單位車放走,該辦的事情橫豎耽擱了,所以也就不急了。再說,我已經給曉波打了電話,他這就下來。我應該等他來了,有個交代再走。」邊說,邊出傳達室,往大門口方向走。寸頭跟著。
說話間,曉波已經下樓,朝我們走過來,劈頭質問寸頭:「老高,你有什麼權力阻攔人家?他怎麼了?誰給你的權力?」我這才知道,寸頭姓高。
「劉老師,我覺得吧……咱們平時相互配合得不錯……」高姓便衣有些尷尬,開始情感攻勢。
「你少來這一套!」曉波大怒,以他特有的口吃,一字一句慢吞吞,但卻義正詞嚴地說著。
我不想讓曉波真動氣,就勸他息怒。一邊對高便衣說:「你是警察,所以你要依法執法,要在法律的框架內行事。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不認為你是在依法執法。你可以看我不像好人,就像我看你一樣,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按法律程序操作。今天,我的公民權受到了侵犯,我要辦的事情被耽誤了。我單位的車子等不及先走了,我必須要坐出租車回去。而從這裡到我單位,出租費需要50元,原則上這錢你應該支付。你應該向我道歉。」
「好,錢我給你。」說著,做掏口袋拿錢狀。
「錢,不用你出,我說的是原則。但你要向我道歉。」我說。
「那好,我向你道歉。」
「那麼好,你的道歉是代表公權力的,我權且接受道歉,錢就不必付了,算我倒霉。」說著,跟曉波握手話別,攔了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来源: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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