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師大附屬實驗中學,即中國教育史上著名的北京師範大學附屬中學。不久前,該校為九十週年校慶發行了一冊題為《輝煌 90年》的圖志。在這本圖志的第66頁和對開頁67頁上有兩幅圖片赫然:一幅是1966年8月18日女附中學生宋彬彬為毛澤東獻紅衛兵袖章的照片;另一幅 是文革受難者女附中副校長卞仲耘的照片。圖志的編者把文革的發動者、文革的暴力先鋒、文革的受難者這三個標誌人物並排在同一頁面,有一種衝擊視覺的力量, 使讀者心頭不由一驚。
初看"圖志"的這個頁面,我就吃了一驚,以為在慶典之際,終於有人敢於揭示41年前的歷史真像-- 1966年8月5日,女附中副校長卞仲耘被師大女附中學生紅衛兵在校園內殘酷折磨,毆打致死;那些凶手們不但沒有受到追究,反而在13天以後的8月18日 "榮登"天安門城樓,受到了公開的鼓勵,從而身價倍增,不可一世。當時紅衛兵的代表人物,就是照片上的女中學生宋彬彬。她就在那個時刻接受了領袖的賜名 "要武"(在歷史影片中,她聽見這個賜名的時候,歡快地蹦了幾蹦)。從此,由北京到全國,到處掀起迫害教育工作者以及和平居民的血雨腥風(據中共官方內部 記載,在北京,在這次集會後的二十天中,有1772人被"紅衛兵"打死),中國人民開始了最黑暗的文革時代。
但是當我再定睛閱讀時,卻發現"圖志"的這個頁面並不意在說明上述歷史事實。在宋彬彬為毛澤東獻紅衛兵袖章的照片上方,說明文字是:"我校學生宋彬彬為毛 主席戴上紅衛兵袖章",透露了炫耀;在卞仲耘的照片下方,說明文字是:"1966年8月5日下午,書記卞仲耘被打致死",表現了漠然。這使我憤然。版面如 此安排,說明得如此含混,豈有歷史的基本知識?豈有否定文革的基本態度?又豈有良知、思考與血性?如此設計,就不怕世人指責與恥笑?
又一次仔細看"圖志"的兩張照片和說明時,我發現了新的問題。兩張照片下的各自的說明文字都有明顯的省略:"我校學生宋彬彬為毛主席戴上紅衛兵袖章"這一 句,沒有說是哪月哪日;"1966年8月5日下午,書記卞仲耘被打致死"這一句,沒有說她是被誰打致死。這是無意的疏漏,還是有意的遮掩?這個新發現使我 感到,僅僅把這個頁面看成是惹人恥笑的"沒頭腦"傑作,只把編者想像得因無知而闖禍,實在是過於寬容了他們。編者並不完全無知,在說明文字中,他們懂得回 避關鍵的問題,沒有勇氣把文字說明準確地寫成:
"1966年8月5日下午,書記卞仲耘被紅衛兵打致死"。
"1966年8月18日,我校學生宋彬彬為毛主席戴上紅衛兵袖章"。
如果這樣寫了,殺害卞仲耘的凶手們不但沒有受到追究反而在13天以後的榮登天安門城樓受到了公開的鼓勵的歷史事實就會呈現;就會清晰地告訴人們,照片上的 毛澤東、宋彬彬、卞仲耘三個人物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編者的無知會使人恥笑並感到滑稽,但是當他參與遮蓋歷史真相,成為強權的合謀時,我便看到了卑鄙與無 恥。在歷史的前進與時代的進步中,要求回顧歷史,進行反思和總結的呼聲越來越高,用強制手段跳過這一頁已經不那麼可能。在學校90年校慶的慶典之際,作為 教育機構和號稱名校的當代教育工作者們,應當清醒地選擇自己的角色,利用做一部回顧校史的圖志的機會,深入研究歷史,並把佔有的歷史資料向世人公布,為揭 示歷史真相做出努力。完全可以站在教育的立場上,表達自己的所思與所想,用自己的方式發言,說自己以為之"是",論自己以為之"非"。為什麼一定要墮入權 力的網路,選擇了遮蔽歷史、與掩蓋真相合謀呢?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的校訓當真,向學生們示範實踐自己的校訓"誠實,嚴謹,求是,拓新", 而偏偏一副媚骨,混跡於勢利、浮躁的泥淖中呢?
請看下面原書的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