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是爸爸的老師徐奶奶的女兒,也是我兒時的琴師,雖然我沒有學會彈琴,但是和她學琴的經歷卻值得回味。徐麗年輕時很美,印象中她常常穿著白色的長紗裙,頭髮長長的飄逸在腦後,用一支藍色的發卡別著。很喜歡看她專注彈琴的樣子,雪白的手指在琴上飛舞,樂聲如流水一般的傾瀉而出。就是因為她的美麗我才對琴產生了興趣,纏著爸爸讓我跟她學琴,有一年的暑假我一直待在徐奶奶家,徐麗雖然彈了一手好琴,卻不是個稱職的好老師,她太不愛說話了,有時一天也聽不到她說什麼,很孤傲,所以那個暑假結束後,我再沒有學過琴。
徐麗的父母先後病逝,爸爸打過幾通電話給她,希望她搬到這邊來,多少有個照應,再者換個環境,心情也會不一樣,她一直很猶豫,年前時突然決定來買房,三下五除二就定了下來。
整理託運來的各種東西,自然少不了我。每一樣東西除了要清潔外還要選擇放置的地方,對於我來說,這是一份困難而枯燥的工作,不過也有開心的時刻,比如整理她的像冊,我把她的兩大本像冊通通翻了一個遍,然後又仔細的再翻一遍,還要不停的問她照片上的她是什麼年齡,和她合影的人是誰。她的心情看起來不錯,所以很耐心的回答我。
有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一個年青的男人抱著個小女孩,那個女孩子很乖巧的貼著男人的臉,可能因為年代的久遠,照片的周圍已發黃。我問:"姑姑,這個可是你?" 徐麗說:"是呀!""那麼抱你的是誰呢?""是我爸爸!""怎麼會呢?這個怎麼會是徐爺爺呢?不像,一點不像!"爸爸走過來說:"我看看!"只是掃了一 眼,就衝我說:"小孩子家家的,什麼都問,歇這麼長時間了,還不開始幹活?讓你來幹啥來啦?"我忙去收拾,就在我低身時,我看見了徐麗的面容很蒼白,很痛苦。
回到家之後,我問爸爸:"徐姑姑家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爸爸說:"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說:"是呀!"停了一下,我又說:"您告訴了我,我才會說話時注意,否則說不定又會傷害了她!"
爸爸說:"徐麗的生父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鋼琴老師,文革時成了重點批鬥的對象,受盡了折磨,如果說肉體的傷痛還好挺,那麼精神的創傷就太深,太難以癒合了。徐麗五歲時,他不堪受辱,把他和徐麗合影的照片貼在胸口跳井自殺了......那個時候,你徐奶奶是我的班主任,她也在被批鬥,常常被罰蹲在太陽下,一連幾頓不給飯 吃......"
我說:"那姑姑怎麼辦?"
爸爸搖搖頭,說:"不知道她是怎麼走過來的。她們的鄰居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很憐惜她,常常偷偷的照顧她,後來被造反派發現了,被毒打了一頓,一條腿落下了殘疾......文革結束時,他因為身體的原故也沒有成家,你徐奶奶為了報答他的恩情,就嫁給了他。他就是你的徐爺爺。
"往事不堪回首,提起那段日子,除了傷痛就是傷痛。我當時是班上沒有寫過老師大字報的少數學生中的一個,而且還每天從家裡偷拿吃的來給她。因此吧,我和你徐奶奶一直走的很近,她會把一些心裏的話說給我聽。"
爸爸低下頭,完全沉浸在那段日子中。
"難怪姑姑性格內向。"
"文革結束後,你徐奶奶就四處活動,希望給徐麗的生父平反,很長時間都沒有一個具體的說法......文革的經歷、文革的余痛加上徐麗悲敏的性格,愁的你徐奶奶一身病呀!"
"姑姑是那麼漂亮,憑這一點也不至於太自卑吧?"
"有一些事情不好和你說呀......在那樣動亂的年代,漂亮對於女孩子來說反而是禍......你徐姑姑內心裏是那樣的嚮往純潔......還好,文革後,她又開始學琴,音樂是一道療傷的良藥。"
我內心湧動,淚悄悄流了下來。我決定要為她做點什麼。
"爸爸,明天我還去姑姑家嗎?"
"當然,你要注意呀!"
"我保證!我不會傷害她,而且我要為她療傷!"
我把《九評共產黨》和關於退黨疑問的小冊子放在背包裡,明天好帶給她,我想,只有從內心深處斬斷和這個邪黨的關係,才能真正的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