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二○○七年十一月十九日,一個信陽年輕人給我打來電話,曾讀過我的《「天下糧倉」與「信陽事件」》,希望能呼籲召開一個「『信陽事件』五十年研討會」。這正中下懷,我剛寫完《毛澤東在「信陽事件」中的五大罪責》,全文二萬六千字,且將其摘要壓縮,借媒體一角一呼。
「信陽事件」五十年
二○○七,一個不斷沉痛默哀的「悼念年」!人們紀念五十五萬右派在五十年前遭遇「陽謀」之害,自然想起因「反右」而致的「信陽事件」也五十年了--一百多萬信陽農民在「糧滿倉」的官倉旁邊或悄悄餓死,或瘋狂人相食!曝屍數月,無人埋葬!一曲現代「白骨盈於野,千里無雞鳴」繞樑五十冬!由此哀挽「大躍進」時期「三千七百五十四萬八千人非正常死亡」(據凱迪網「文化散論」二○○七年十一月十六日披露最新解密的檔案史料)!最新史料與研究表明,「餓死百萬人及村村人相食」的「信陽事件」,始於五十年前毛澤東駕臨鄭州鼓動吳芝圃「反右補課」。
五十年了!人們奮力衝破重重封鎖與迷霧,對「信陽事件」以往的三個誤區進行了重新解讀:
其一,「信陽事件」並非只發生於一九五九年,而是長達五年:從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毛澤東大駕鄭州蠱惑吳芝圃「反右補課」,至一九六一年春中央派出四五二名中直機關幹部幫助信陽人進行「民主革命補課」。
其二,「信陽事件」的直接責任者並非只是中共河南省委書記吳芝圃和信陽地委書記路憲文,而是與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有直接責任關係:毛澤東、吳芝圃、路憲文「三點成一線」,毛澤東是「信陽事件」的「帶頭大哥」,是產生「信陽事件」的兩大背景--禁止言論自由(「反右」紅色恐怖)和專制執行機構(人民公社)- -的始作俑者!
其三,「信陽事件」的要害,並非只是餓死百萬人和「村村人相食」,而是公民言論自由民主權利被殘酷剝奪而致大面積非正常死人;「信陽事件」以封鎖真話的「反右補課」開始,以歪曲真相的「民主革命補課」暫停,其真相至今不能全面研究和公諸於世,導致「信陽事件」今猶在--近些年來「假大空」成風,將尖銳的貧富兩極分化,政府整體腐敗、生態污染瀕臨絕境等粉飾成「三個代表」、「和諧社會」、「科學發展」,大有「信陽事件」指石為金之風;二○○七年各級政府面對物價逐月持續全面飛漲,矢口否認通貨膨脹危機四伏,與「信陽事件」時明明看見餓殍遍地卻仍然高呼「特大豐收」的「謊言大躍進」,如出一轍--與「信陽事件」時一樣,「權力的中心仍然是真理的中心」。官方最高的原則是「穩定」;而為了維持「穩定」,其運轉的基本方法仍然是製造恐懼與謊言。
昔日以「反右」製造恐懼禁止真話,今日借「和諧」鉗口高壓圈禁真話。「信陽事件」正在復興,正在以新的變形還鄉!
「信陽事件」一日不充分曝光,中國一日沒有希望!
余德鴻證實「信陽事件」中「人吃人的情況幾乎是村村有之」。
「信陽事件」中的河南省信陽地區,從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底就開始餓死人,至少餓死一○五萬人(民間說法是二二○萬人),早有史料證明;但是否出現「人相食」,一直有爭議。近年最新證據終於出來了--「信陽事件」時任信陽行署專員張樹藩秘書的余德鴻,就是一個親眼發現「信陽幾乎村村人相食」的證人,他在回憶錄《痛憶「信陽事件」全程》(載李銳作序,郭維敬、梁惠全編著的《共和國早期的故事》,二○○四年內部版,四七一頁)中說--
「我於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份(奔喪)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僅包信至防胡的九公里路旁,見到的屍體約十具左右。其中,有的臀部及大腿上的肌肉已被割去,可能是被人吃了。我感到極其難過。但在由防胡回家的四公里路旁,發現了更為嚴重的問題。在防胡街西的幸福河南岸,發現一片屍體,可能有百具左右。走到何砦村西的葦塘附近又發現一片,數量也很多。我當時雖然眼中無淚,但心中好像正在流血。我到家後,我父親及二伯父已經死了,三伯父母及堂弟路路已無力行動,我母親正在採野草樹皮等物。我在家呆了兩天,既沒有力量安葬死者,更沒有力量安慰生者,也沒有吃到任何東西,就含淚離家了。據說在我走後的第二天、第三天,我三伯父母及堂弟路路就相繼死去了。人吃人的情況幾乎是村村有之,很多典型的悲慘事例,我實在不忍心再說了。」
毛澤東視察河南 次的秘密
近些年不斷有人為毛澤東的大躍進鳴冤叫屈,說毛澤東兩次主持「鄭州會議」反左,與「信陽事件」無關。事實恰恰相反,毛澤東對「信陽事件」負有五大罪責。其主要證據是毛澤東到河南視察二十七次,對「信陽事件」負有「培育浮誇風典型」瀆職罪。
據《黨史博覽》披露(可上網查考),毛澤東建國後離京行動總共有五十七次,而到河南(鄭州為主)視察、開會的次數高達二十七次(河南可謂「天下第一聖眷省」),其中二次到信陽--在「信陽事件」五年中,毛澤東到河南十次,並於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三日親臨信陽遂平縣視察人民公社,而此時距鄭州僅僅四十公里的密縣已出現餓殍,距信陽大面積餓死人只有兩個月,各種瀕死的飢民應該隨處可見。然而,毛澤東此時被高官和「群眾演員」前呼後擁,滿足於「專列中聽匯報,大路邊聽萬歲」,對真情毫無知覺!即使「毛主席來到咱們村」,也是事先準備得「千家萬戶齊歡笑」,只有高官和「農民演員」近得身旁。在信陽「人吃人的情況幾乎是村村有之」時,毛澤東先後五次到鄭州視察或開會--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日至十三日,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一九五九年三月十日、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三日。但這五次到鄭州,毛都沒有抓住河南大躍進的要害是言論無自由,「謊言大躍進」,而是一再舍本逐末,泛泛空談「反共產風」。
如果此時毛澤東真正深入群眾調查研究,真正依照憲法保障幹部百姓的言論自由,不可能不察覺密縣和信陽正在餓死人,特別是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三日,毛澤東在鄭州呆了兩整天,其時河南和信陽都已大面積出現餓死人,卻仍然不知已有「人相食」慘禍!還在笑聆「好學生」吳芝圃匯報的河南省水庫裡面有許多「十幾斤重的魚」無人吃,而幽默河南人「能治水不能治魚」,其官僚主義、專制昏庸之可怕,比歷代帝王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人髮指!
毛澤東如此關心河南的秘密
現在網上有一份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二日毛澤東同吳芝圃(河南省委書記)談話的錄音整理稿,既透露了「毛澤東在河南大面積餓死人時還逼吳芝圃要五百億斤糧」,更泄露天機:毛澤東特別熱愛到河南視察,製造出「信陽事件」,因為河南是三皇五帝的故鄉,毛澤東要尋覓商代帝王河南故地,為紂王鳴冤翻案。
請看毛澤東與吳芝圃談話的「華彩樂段」--
毛主席:商朝起於商(現在叫商丘),後頭它的後代搬到豫北殷(今安陽小屯村)。武王伐紂,還在朝歌(今淇縣)封了紂王的兒子武庚。武庚後來跟武王的弟弟管叔、蔡叔同盟造反,起來反對周朝。
吳芝圃:管叔就封在這個地方,鄭州的老城就叫管城。
毛主席:蔡叔就封在蔡,後頭變成上蔡。對於周朝說來.管叔、蔡叔都是叛亂分子。當時微子是裡通外國。為什麼紂王滅了呢?主要是比干反對他,還有箕子反對他,微子反對他。紂王去打徐夷(那是個大國.就是現在的徐州附近),打了好幾年,把那個國家滅掉了。紂王是很有才幹的,後頭那些壞話都是周朝人講的,不要聽。他這個國家為什麼分裂?就是因為這三個人都是反對派。而微子最壞,是個漢奸,他派兩個人作代表到周朝請兵。武王頭一次到孟津觀兵回去了,然後又搞了兩年,他說可以打了,因為有內應了。紂王把比干殺了,把箕子關起來了,但是對微子沒有防備,只曉得他是個反對派,不曉得他通外國。給紂王翻案的就講這個道理。紂王那個時候很有名聲,商朝的老百姓很擁護他。紂王自殺了,他不投降。微子是漢奸,周應該封他,但是不敢封,而封了紂王的兒了武庚。後來武庚造反了,才封微子,把微子封為宋,就是商丘。
吳芝圃:伏羲氏也是在鄭州那一帶活動的。(吳已深知毛常常來豫是想接帝王之氣的帝王情結,處處投其所好。)
這就透露毛的另一種潛意識:河南是三皇五帝之鄉,臣民傳統深厚,會特別有利於毛的聖旨暢通。毛不但勇於自比秦始皇,而且也不懼與紂王相提並論。其帝王情結非常人可想像。毛對微子裡通外國的重視與憤恨,可能是他暗將彭德懷比微子的結果,半個月後的廬山會議上,給彭德懷的一頂帽子就有「裡通外國」。毛善於古為今用的高超藝術,於此可見一斑。
毛澤東的鄭州別墅
面對毛澤東這樣「英明的昏君」,奸臣酷吏吳芝圃當年竟然萌發了一個夢寐以求的理想:讓黨中央在鄭州開一次全國黨代表大會!吳不顧其時「河南全省死亡人口在二百萬以上,死亡牲畜七十四萬多頭,荒蕪土地四百四十餘萬畝,扒毀農民房屋一百六十多萬間慘烈的災難,在鄭州北郊黃河岸邊興建了一座豪華的園林型別墅群,內中除按當時中委和候補中委的人數,以每人一個套間蓋了一幢大樓外,還別出心裁地給當時黨的七位領袖(毛劉周朱陳林鄧),每人建一幢別墅,從總書記到黨中央主席,規格面積逐級遞增,以毛主席別墅最為寬大考究。不料剛一建成,『信陽事件』案發,吳芝圃下臺,中央(毛澤東)不敢來鄭州開會。這群別墅竟長年閑置,無以利用,日漸荒蕪,室內牆粉剝落,地板朽爛。那幢豪華無比的主席別墅,永遠緊鎖著大門,自建成從未有人住過……」(《一九五九年廬山之夏》,中國新聞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中國人啊,對執政者不敢奢求,只要求能聽到真話,能說出實話。一個知情權和一個表達權,雖然早已寫進憲法,今日又寫入十七大報告,卻從來沒有兌現的可能,這是為什麼?
謹盼海內外有識人士相助,召開一個「『信陽事件』五十年研討會」,將真相大白天下。
二○○七年十一月十九日於深圳早叫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