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諧應該是一種動態的存在,並不是說要上下一個調子說話才有和諧,有時恰恰相反,對不同聲音的包容,能讓他們共同地存在,恰恰是最大的和諧。 12月1日出版的《南方人物週刊》,發表了一篇題為《陝西鎮坪唯一質疑虎照官員:撒謊讓我痛苦》的文章,再次把目光對準了一個特殊的人物---陝西鎮坪縣野生動物保護站的站長李評。報導說,這個現年47歲、任職15年的李站長,在全縣上下一致認為照片是真的情況下,是目前為止第一個站出來、也是唯一一個質疑照片為假的政府工作人員。領導認為李評的做法"不和諧",11月開始便同意其在家休"病假",而當地老百姓也對他翻起了白眼,這令李評感到非常鬱悶。
不想介入"華南虎"真假的具體之爭,只想喚起大家對李評這個人物的關注。其實,說李評"第一個站出來質疑",多少有些一廂情願的"拔高",甚至也不乏要將其主觀拉入"打虎派"的嫌疑。李評並沒有真正"打虎",他只是想"按照自己的良心",保持一種謹慎的判斷。由於身份特殊,他曾多次受命接待記者,但卻不想把話說"滿",於是他說,"在原始森林裡拍到華南虎的實體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這次真的拍攝到華南虎,那是非常幸運的";他說,"毛髮、腳印這些所謂的物證,需要嚴謹的鑑定,不能隨便武斷下結論";他還說,"要是華南虎遇到強光刺激,很可能會發出攻擊,所以對周正龍所拍照片是真是假目前還不好說"......
看李評所有的言論,並沒有直接"打虎",都屬於謹小慎微的觀點---理性一點,謹慎一點,難道不對嗎?正如他早期在央視"社會記錄"欄目裡所表露的---"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能力發表自己的意見,大家都說好,那不一定好......"比起用腦袋"保虎"與"打虎",這不是更具有科學精神嗎?但這種謹慎與當地政府部門力挺周正龍拍攝野生華南虎照片千真萬確的看法顯然格格不入,尤其是當"打虎派"與一些媒體把李評當成"自己人"和"對方陣營的叛逆者"之後,他陷入了更為尷尬的處境......
一顆試圖保持獨立人格的靈魂,就這樣支付著精神獨立的代價。
誠然,自商紂將叔父比干剖心處死開始,甚至更早,從古到今,敢於和主流勢力說"不"的,都很難落得好下場---異己者被打壓、迫害的記錄,幾乎充斥著整個史冊。可見,我們並不是一個真正懂得包容的民族。但問題是,那是對專制時代而言的"經驗",現在不是一個要講政治文明、講民主法治的時代嗎?公民的表達權不是作為人民最基本的權利寫進文獻了嗎?我們對於異己的聲音還要那麼狹隘嗎?
和諧應該是一種動態的存在,並不是說要上下一個調子說話才有和諧,有時恰恰相反,對不同聲音的包容,能讓他們共同地存在,恰恰是最大的和諧。我們的世界應該是立體的,而不是"扁平",正如清華大學秦暉教授所言,一個社會,由法律的網構筑底線,道德的梯子搭起上線,二者之間的緯度越大,說明這個社會越民主越自由。在這樣一個自由的緯度之間,只要下不逾底,我們都應以寬容的心態面對之。
李評的"官職"很小,但在"周老虎事件"當中,畢竟屬於"體制內"的一分子。在大家都堅定"照片真實"的情況下,他有沒有資格保持其獨立的判斷?如果"政治正確"可以凌駕一切,各色人物紛紛隱藏自己,只能用一個聲調見人,那麼主流社會還有接受異己聲音、作出反思的能力嗎?每個人還有可能保持自己的獨立人格嗎?看到李評的遭遇,我們或許能夠理解:為什麼官員大都不敢張顯自己的人格,為什麼一張嘴就是永遠正確卻毫無意義的官話、套話。
不管最終老虎照是真是假,不管最終表明李評與當地其他官員沒有"步調一致"是對了還是錯了,他的謹慎都需要我們格外的尊重---因為那是一顆試圖保持獨立人格的靈魂。從這一點來說,不管是讓其"病了"的領導,還是給他白眼的群眾,甚至包括簡單地把他拉到"打虎派"陣營的媒體,都應該反思:李評在維護他的獨立人格,我們的精神判斷獨立了嗎?
許多人把伏爾泰的那句名言掛在嘴邊:"我不同意你說的話,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句深刻闡述民主的話,是十八世紀啟蒙思想家的產物,但直到21世紀的今天,我們可能仍然沒有真正地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