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是連接兩顆同類心靈的紐帶(圖)

--巴爾扎克

作者:振鐸 發表:2008-01-16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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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六十年的歲月飛逝而去,初次領略故鄉美景的那個月夜,仍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腦海裡。

挨近上個世紀中葉,經過八年抗戰,我們全家在打敗日本鬼子的凱歌聲中,日夜兼程,走出鄂西北的武當山區,過河口,抵襄陽,乘扁舟,順漢江而下,向故鄉漢陽疾駛。那個月朗星稀的深夜,小船接近漢陽蔡甸。水手們理解我們歸家心切的心情,賣力地搖櫓。小船在波平如鏡的水面飛駛,我還是嫌船太慢。凌晨一點鐘,我望眼欲穿,只盼早日望見故鄉蔡甸的面影。母親問船家,大概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到岸。船家回答說,還有個把鐘頭的水程。我的上下眼睛皮不停"打架",母親攬著我,指著月光下的江水,要我盡情欣賞眼前的美景。

  漢水快流入長江,河面變得十分寬闊。一輪玉盤似的明月光波,傾瀉在江波之中。躺在漢江之中那一座座的沙洲在我們身邊掠過,彎彎的江水,繞過飄散花朵幽香的芳甸。我對母親說,"這裡的景色,不就是你教我誦讀的唐朝詩人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所描繪的那幅迷人畫卷嗎!"母親聽了,會心地點了一點頭。母親知道我心急,抱著我說道:"家鄉有美景,還有許多美麗的故事!"從小便愛聽故事的我,精神一振。母親在那迷人的月夜,為我講了那流傳在漢陽的故事。

  她告訴我,在老家漢陽龜山附近有一座琴臺,那是古代的琴聖俞伯牙摔斷瑤琴的處所。俞伯牙是春秋時代著名的音樂家,他是楚國人,在晉國做大夫。有一次,他奉晉國國君之命,出使楚國,順便探訪老家。那晚,明月高懸,萬里無雲,故鄉沐浴在銀光之中,青山隱隱,江水滔滔。故鄉的水光月色,使伯牙陶醉,他令船隻停泊在江口,一時興至,便取出瑤琴,輕輕彈奏。一曲終了,他忽然發現有人在月夜聆聽並讚賞他的琴音。原來此人是一位過路的樵夫,名叫鐘子期。伯牙驚嘆樵夫的聰慧的聽力,又特地彈奏了兩首曲子。子期聽後發出"浩浩如高山,潺潺如流水"的讚嘆,一語中的,道破俞伯牙的心情。伯牙引為知音,頓覺與子期相見恨晚,當即結為兄弟,在船上抵足而談,直至破曉。天明臨別,俞伯牙約定第二年回楚國到鐘家拜訪。誰知當俞伯牙如期專訪鐘子期,朋友卻已去世。俞伯牙悲痛萬分,在鐘子期的墓前,彈完一曲,便把瑤琴在石上摔個粉碎。失去了唯一的知音,他從那以後不復彈琴。母親告訴我,在漢陽江口附近,至今還遺留伯牙摔琴的琴臺。

  我聽過這個故事,儘管不完全理解伯牙和子期兩人友誼的神奇力量,但是,生長在孤獨中的我,卻深深地為人間罕有的友情故事所感動。

  歲月流逝,母親離開我也有多年了,但是,她講的這個故事,連同在人生道路上結識的朋友們留給我的珍貴的友情回憶,就像一棵老樹的年輪,年復一年,一圈又一圈地密密麻麻旋繞在我的心窩裡;那個月夜在我心海激盪的心靈頻率,如今仍在心頭飄蕩。

  我是獨子,從小無兄弟姐妹相伴。孩提時代,又多災多險,其先是摔斷右腿;跟著踩自行車跌斷左手橈骨,曾經上過兩次石膏繃帶,險成殘廢。父母疼惜我,自小不讓我出外玩耍,怕我闖禍。我生性內向孤僻,平日在家惟有與書籍為伴。年歲漸大,時代的風暴和家境的變遷,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就在我度過十四歲生日的第二天,唱著告別家鄉和親人的俄羅斯歌曲,吻別母親,淌著熱淚,踏上征程。青年時代,我在軍營、航站、農村經受過磨煉。在艱苦的日子裡,結識過不少真誠的朋友,那些友誼,滋潤我坎坷人生,猶如沙漠中的清泉,至今仍然在我的心田裡流淌。最難忘的,是那多少年的軍營生活,在戈壁裡,在草原上,在土窯裡,在綠洲中,留下了我和許多真摯的同齡朋友們之間同甘共苦的溫暖回憶。令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那相互交往的真誠和推心置腹的坦蕩。那些親如兄弟的情誼,至今仍然溫暖著我的心房。

  我出身舊官僚家庭,青年時代,曾揹負沈重包袱在人生道路艱難跋涉。在搞階級鬥爭的年代,也曾被人當過箭靶。那時節,不少人平時怕接近我,等到運動來了,他們對我避之不及。周圍的人,不乘勢踩我兩腳,就算不錯了,哪敢奢望跟我交朋友?不過,即便在當時,我也有幸結交幾位真正的朋友,他們不趨炎附勢,不隨波逐流,在我遭遇困境時,理解我,同情我,幫助我,那友情的真摯,令我永世銘記。

  二十五歲那年,我隨妻子轉到廣州工作。中年時,隨著大陸對外開放,迎來了經濟繁華,但重利輕義的人際複雜關係也隨之呈現。那些年,我恍如從清泉墮入了污濁的泥潭,領略過爾虞我詐的狡黠,領教過相交以利的市儈作風,嘗試過人情冷暖的悲涼。年輕時遇到的那些純真友誼,恰如鳳毛麟角,難以再獲了。

  命運之神的安排,讓我在夕陽歲月來到了我久已嚮往的澳洲。這青翠的林木、似錦的土地、湛藍的海洋、清新的空氣,令我恍入桃源。然而,遠離故國,遠別家鄉,丟棄了熟悉的環境和朋友,來到缺少朋友的生疏環境,雖置身綠洲,卻恍如為沙漠圍困,頗有得不償失的悔意,令我彷徨。

  柳暗花明又一村。近幾年來,我抽空重拾往日愛好,在報紙上寫一些文章,有幸令我結識了不少文友。他們之中,不少人早年便蜚聲文壇,是我的兄長和老師。這些文友,都有艱辛的人生經歷,跟我一樣,就像A·托爾斯泰所形容的,在咸水和鹼水裡都沉浸過三次。在舞文弄墨的生涯裡,不少人也與我一樣與我一樣吃過苦頭。我們在相互談詩論文之餘,彼此回顧人生經歷和人生愛好,也大多類似。使我激動的是,這些朋友之間,相逢雖寥寥數語,但一見如故。我重新體驗到人世的溫馨和友誼的溫暖,感受到友情的珍貴,也令我自然而然地聯想起兒時聽過的俞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來。

  月前,我與詩人冰夫兄在旅途中閑談。我們提到兒時誦習古詩文的情境,談起長江之濱的小鎮生活風情和家族往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補充,沒想我的許多經歷竟然與冰夫大哥那般相似!我頓時醒悟朋友之間情感共鳴現象的神奇。我告訴他,從十五六歲開始,我從事無線電電臺工作,每天都接觸電波震盪這個電子現象。在兩個電路中,如果電波振動頻率相同,彼此之間便產生電波調諧。這種調諧,如同聲學中的共鳴。其實,朋友們之間心靈共鳴,不也是由於心靈振動頻率相同嗎?這種心靈頻率的形成,源於彼此對真誠、善良和美好人生的追求,源於共同的人生磨煉,源於共同的好惡愛憎。正如同俞伯牙和鐘子期傳頌千年的友誼那樣,稟性相似,心靈相通,始能相互理解。

  澳洲華人作家明晏兄說得好:"友誼是人生的金礦。"胸懷真誠的心靈頻率,定能敲開友誼的門扉,獲得同類心靈的共鳴,獲得人間珍貴的友誼,享受這難以渴求的精神金礦,為我們的人生添光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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