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族付德超
在國內打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有什麼遠大理想,恢弘抱負,即所謂"不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然而能成為元帥的則少之又少,這種"啟蒙"卻根深蒂固,反而不少人隨波逐流的"偉大抱負"卻變成了人生的包袱。
今次進入我們採訪的主角,既不是迎來送往的社區僑領,也不是政壇學界的明星翹楚,更不是坐擁金山吆五喝六的大家商宦,而是純粹的朝9晚5的上班族。一米八幾的付德超平先生平實而坦率地說,他的生活沒有什麼噱頭,普通得風聲不動水皮不搖。這倒十分難得,因為付德超的生活現狀恰恰代表了多數、甚至可以說絕大多數移民的生存狀態。這又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不願意或者不屑於曝光,在平凡的生活中堅守著道德的防線。
其實在異國他鄉,在一個相對平穩安謐的社會環境中,知足常樂是一種更人性化、更接近家庭生活本質的追求。一旦放下尋尋覓覓的包袱,會發現一種和諧的美感,即便在寂寞與無奈中也學會別樣的享受。
在加國體驗親情
夜幕低垂,從公司下班過來的付德超剛坐在報社會議室,他的手機就響了,他露出很抱歉的樣子接通電話,原來是太太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吃飯。家裡的飯已經上桌,全家都等他回來用餐。
付德超告訴太太,讓他們先吃,今晚就不用等他了。關上手機,付德超半是聲稱半是自語地說:"吃個飯還等我!"語氣似乎略帶嗔怨,但卻隱約傳遞出"有家萬事足"的溫情。
我們就自然而然地順著"家"這個話題談起,也就知道了他有3個兒子。付德超說他其實從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就希望是個女孩兒,結果接二連三都是男胎。即來之則安之,3個公子一臺戲,讓"家"的味道十足。
在小家庭的平靜日子裡,溫馨地過著每一天,總會讓人想起大文豪托爾斯泰那句傳諸久遠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其實這個信條也在被顛覆,至少幸福的家庭也會各有各的樣子。
那時沒工夫和兒子下棋
在河南商丘出生長大的付德超,是地道的農家子弟,即便不講"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古訓,讀書至少成為改變命運一種途徑。15歲就考入大學的付德超,最終離開了世代耕耘的土地,從此走上了一條亦學亦商之路。
從新鄉師範學院畢業後,付德超進入天津南開大學,在該校化學系從碩士一直讀完博士,主攻有機化學。正是在四大特區如火如荼地開發建設的時候,付德超懷揣博士學位來到深圳,進入南海石油出任項目經理。那時的月薪600多元,在當時的狀況下是很不得了的,要知道那年月大學教授的月薪也不過一百多塊錢而已,付德超算是較早享受到了用知識改變生活的實惠。
以後付德超又由南方轉至北方,與人合作,在建材城經營塗料等生意,依然離不開化學的領域,只不過塗抹上了更濃一點的商業色彩。
一旦進入生意圈,人就像上了發條,停不下來了。付德超說那時每天都充滿了應酬,忙得顧不上家人,本來他下的棋還算不錯,兒子想跟他學,他卻無暇顧及,卻讓兒子報名參加棋藝學習班。如今回想起來,付德超覺得那時的做法有點不可思議,本來是一次父子互動的好機會,結果被買賣給攪了。來到加拿大後,才比較出當年生活價值的混淆與顛倒,這錢掙多少算是有夠呢?而小孩子的成長期就那麼幾年,且會影響一生。現在能和3個小子朝夕相處,每天晚飯都要在一起吃,這以前在國內是無法做到的。聊到此處,付德超不免感慨地說,這也是移民加國的一大收穫。
被動式出國
出生在陝西的太太大學文科畢業,與付德超在深圳相識成家。相比較而言,如果說太太一直傾向於出國,付德超自己對出國卻並不怎麼熱心。
可以說付德超移居加國是跟風出來的,別人都在辦,也就跟著辦。他坦言自己之所以移民,與當時的塗料生意不盡人意有關,就像當年離開莊稼地上大學一樣,從母國的生活圈一走了之來到加拿大,也是為了換一種活法。
在此之前從沒有打過出國主意的付德超,在打算移民前也沒跨出過國門,並不清楚外面是個什麼樣子。等到移民真的批下來後,就得當回事了。為了能夠應對國外的移居生活,在移民紙一年的有效期內,他自費到英國專門去學了9個月的英語。他說這一段時間的外語"惡補"和集中強化,特別是那種語域環境,對他幫助確實很大,尤其是口語的提高比較顯著,來加拿大後還的確派上用場。
付德超行事專注,1999年抵埠後,既來之則安之,來到加拿大溫哥華後,從沒有動心思要回流。他說出國前下海經商,雖然比工薪族掙得稍微多一點,但在當時的條件下還是十分有限,不像現在動輒都是百萬元戶、千萬元戶,有限的錢帶過來,再按加元匯率一除,就花費得小心了。離開了國內相對優越的環境,生活的問題就這樣一下子全都落在了眼前。然而在現實的條件下,壓力則也會轉化為動力。
找工作心裏沒底兒
移民紙拿到手後,付德超也有意識地瞭解在加拿大的就業情況,對加國移民就業市場的困難也有相當的預估。儘管對此有相當的心理準備,但付德超承認,人在加拿大後所面對的職場困難,還是大大超出原本的預期。
最初太太打一份小工,頭幾個月支撐著全家的生活。付德超沒有立刻去找工作,更不敢很招搖地打出"化學博士"的旗號。他說當時自己感覺心裏沒底兒,覺得化學專業本身就比較冷僻,再加上化學工業在加拿大並不是強項,對這方面的人才需求就不會很大,所以很有一段時間對尋求合適的工作信心不足。付德超表示,移民之所以有許多被動因素,其實都是客觀使然,外在的因素就決定了在許多方面無法精挑細選。
儘管加拿大的就業市場不容樂觀,當時博士洗碗已不是新聞,打一份累巴工靠體力吃飯也算名正言順,但付德超一開始就不想湊合,也許怕一時湊合就永遠湊合了。 在電腦輸入相關詞彙,通過網上搜索,付德超終於發現至今在此就業的 CANTEST LTD R&D CHEMIST公司正在招人,這是北美一家比較大的化學公司,在卑詩省算是同類行業規模最大的,工作性質又比較對口。於是通過網路,付德超就抱著試試看的心境向對方發出簡歷。
通過電話接到面試通知後,付德超當時內心既喜悅又緊張,高興的是這麼快就有了回音,工作內容上還比較對口;緊張的是畢竟有十多年沒有搞原來的化學專業了,而科學的發展日新月異,不斷有新的變化。別說十幾年,就是十幾個月就會產生很大的差距,況且有一些學術名詞和實驗設備他根本沒有聽過用過。
從接獲通知到參加面試,只有兩天時間,系統複習是肯定來不及了,付德超只好"臨時抱佛腳"了,趕快與在卑詩大學讀化學博士的一個朋友聯繫,瞭解一些業界最新進展情況。其實到了面試現場,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與其說是趕考,不如說是非正規的敘談,兩個考官先問業務,然後談個性,也沒有什麼刁鑽古怪的問題。面試過去之後只隔數天,公司就來電話通知給他offer,讓他報導上班了。
一動不如一靜
在北美,換工作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而付德超自從來到CANTEST LTD R&D CHEMIST後,就再沒有挪窩。
剛到公司上班時,儘管付德超已有思想準備,一開始的工作可能低於專業水平,但現實中還是出乎預料,用本科生應對就富富有餘。付德超並沒就此影響情緒,坦然接受,盡快熟悉業務,很快贏得信任。
對沒有"見異思遷",付德超承認,這與公司不斷給自己提供升遷機會也不無關係。公司裡分有不少等級,從助理員、技工、分析師、高級分析師、科學家、再到高級科學家,每級都與責屬、薪酬掛鉤。
在公司期間,付德超還曾到美、日等地出席學術會議,瞭解該領域動態。剛進公司時,工作人員不足百人,幾年下來,現已增加到400多人,等於見證了公司擴展,這裡面也有自己的付出。
家裡現在相對穩定下來,太太重返校園,在溫哥華一所社區學院進修金融財會課程。 心擺平了,付德超覺得加拿大也不錯,喜歡上溫哥華,從平靜平淡中體會生活的原汁原味,不變也有不變的嚼頭。
好人一生平安
個頭兒很高的付德超,朋友們都稱他"大付"。農家出身的大付非常實在,這種厚道勁兒反映在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在求聘現在這家公司前,還有一家位於維多利亞的化學公司面試在先,但現在這份工作下來的早,付德超就馬上主動給先前公司去信,告之自己的選擇。其實可以暫時不說,萬一現在這家公司有個三長兩短,也算留條退路,但付德超覺得不要耽誤人家安排。
與大付聊天,沒有"官話",他說的都是內心想法,每句話落地砸坑。他坦言現在即便有條件回流,也回不去了,首先這3個孩子回國就沒法養活,且不說報戶口成問題,上學哪個不需要幾萬元贊助費?這還少說著。當初在北京給大小子找幼兒園,那時還得上供5千元呢,想上正兒八經的學校,不給足銀子門兒都沒有。
就沖大付這股本分勁兒實在勁兒,在加拿大這塊好不到哪去也壞不到哪去的地方,可謂正逢其所。
如今大付有時也為公司面試新人,求聘者也有從國內來的新移民。傾聽對方陳述時,他並沒有苦媳婦熬成婆的優越感,想起當初自己求職時心情忐忑的情景,時間過得也挺快的,這就是流水般的生活。恍惚間他便分不清應聘者與考官的角色,時光也像溫哥華多年鮮變的場景一樣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