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趙飛是學習標兵,而我的三好學生被班主任臨時取消了。"代表"的絕對權威性,趙飛"代表"全班發言後對我的神情,班主任加在我臉部的劇痛,深烙在我心裏。挑戰"代表權"的徹底失敗,對我的直接影響是,我一聽到"代表"二字就滿心厭憎,並且極度厭學。靠著我對藝術的熱愛,我最終進入大學的美術專業。大一時,院校學生會讓我代表全系發言,我推不掉,只好去。我在台上第一句話是:"我代表不了任何人,只代表我自己,淺談一下我對專業學習的個人觀點`````"
我發言後,別人告訴我,班導師對其他同學說,她帶了三十多年的學生,聽過無數次代表發言,第一句講"代表不了任何人",只有我一人。也就是說,她大半生所見的,除了我,都是願代表別人的,至少,決不討厭"代表"這個角色。
畢業後,我在南方打工,不久前,因事返鄉,一大學朋友找我傾訴煩憂。他畢業後在河南某市一大型國企工作,從工作到離開該企業,最多的月工資,發的是額定工資的40%。娶妻生子後,有時吃了上頓愁下頓,妻子極度營養不良,竟然分泌不出奶水。他只好停薪留職,在一家小廣告公司干,雖然辛苦,常常加班,沒有節假日,但他感覺比在企業強多了。就在他辦理停薪留職時,他的企業老總,作為全國人大代表,到北京開會去了,市報為之高歌送行,"我市優秀的企業家***同志,任職不到兩年,使企業上下振奮一心,連續扭虧為盈,````"他背誦市報上這段文字給我聽,我笑,問他:"咋記得這麼清楚?"他推推眼鏡,嘿嘿苦笑,"這種超級笑話,當然是過目不忘了。"笑著,他的淚水落了下來。
我安慰他。我的朋友處於失控的邊緣。在不幸的956萬平方公里的蒼茫大陸,勞苦大眾被人代表久了,不免趨於麻木,有時自己甚至無法代表自己。偶爾的清醒之後,卻是剜心般的疼痛,無可奈何的悲哀,難以自已的淚水。
耳畔常常蕩著親朋的哀音,目睹著分化日甚一日的畸形社會,而大街上空飄的滿是猩紅的條幅,尤其到**會議期間,"向**代表致敬","**代表,代表**",諸般標語口號,鋪天蓋地,大大小小的會堂裡,一片血紅,西裝革履的道貌岸然者不厭其煩地"我代表***""我代表***",一遍復一遍,也辛苦,不過,誰也沒讓他們代表,他們自己非要代表這,代表那,樂此不疲。大大小小的官們在這會那會之後蹦了出來,老百姓不知他們姓甚名誰,不知他們多肥多瘦,報紙一登,電視一放,老百姓的全部利益竟然都被他們代表了,他們還要永遠"代表"呢,他們連老百姓的子孫後代都想"代表",就像那秦始皇想讓自己的二世三世四世永遠騎在中華民族背上。強加給大眾的所謂"代表",分明是對大眾的肆意侮辱。蠻不講理至極的"代表",單就表面意思而言,就是"代而表之","代替別人說話"的意思,把天下人看作啞巴,非要話語霸權,非要高高在上發號施令。排斥聽眾,進行獨角講演,如同喃喃自語,夢話一般,能說多久。夢話者,疲極乃作也,此類聒噪之聲,終不過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