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讓所有手下人都必須參與整人"這一手法的歷史效用,主要表現為強迫所有參與整人者都替毛澤東分擔了相應的歷史責任。這一手法使得毛澤東的手下人有可能為自己也涉身其間的毛澤東的整人史實進行掩飾。
1959年出席廬山整彭德懷會議者計有一百六十餘人,其中參與整人者,即對被整者多多少少做過誅心之論者,當有一百五十餘人。到了1978年彭德懷案獲得平反時,仍有不少當年參與過整彭德懷的中共高層官員人還健在著,但其間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詳說廬山整人會議的真相,詳說自己曾親眼目睹並親身參與的這一整人事件的始末。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保持了某種沉默,既維護毛澤東形象、也維護他們自己形象的沉默。整人者集體失語。
所幸在被他們整治的人中,還有一些倖存者,並且在這些倖存者中,還有膽氣猶存且筆鋒猶健者,還有一個叫李銳的人寫出了《廬山會議實錄》一版、二版、三版,將當年"廬山會議"上的許多隱情、許多嘴臉,逐次暴露得越來越清晰。結果,廬山上的這一整人事件的始末,雖為其間的整人者所掩飾,卻為"廬山會議"的挨整者所揭示。史網恢恢,疏而不漏。
1987年出席整胡耀邦的"民主生活會"的中共高層官員有數十人之多,其中絕大多數者都或多或少地作過揭批胡耀邦的發言,都程度不一地傷過胡的心,致使這位"紅小鬼"出身的總書記於會後不禁"號啕大哭"。如今,仍有不少當年參與過整胡耀幫的人還健在著,可其間很少有人肯站出來,詳說當年"民主生活會"的真相。他們大都保持了沉默,既為主使整人的鄧小平掩飾、也為參與整人者即他們自己掩飾的沉默。整人者幾乎再次集體失語。
與"廬山會議"的隱情之披露方式有些相似,此次"民主生活會"的隱情也是由挨整者本人痛加披露的。
胡耀邦在被整後兩次約李銳長談:第一次長談在1988年1月14日(胡挨整一年後),自14:40至20:20,歷時5小時40分;第二次長談在1989年4月5日(胡去世前十天),自14:30至21:30,歷時7小時整。
在兩次長談中,胡耀邦談了自己所親身經歷過的許多事,重點談了自己不久前挨整的事,談了發生在那個所謂的"民主生活會"上的許許多多的事:
──沒有想到要這樣批倒批臭。早知如此,就不寫辭呈了。
──將一個總書記如此不實事求是處理,置黨規黨法於何地?
──有許多重大人事決定都是老爺子(鄧小平)定的,都誤會到我的頭上。
──余秋里"第一個放炮",鄧力群"講了五六個小時",王鶴壽背棄友情,黃火青結怨泄憤。
──與鄧小平衝突的"導火線",是因為我與他私下裡談論:"我半下"(即辭去總書記職而任軍委主席職),"三老全下"(即鄧小平、陳雲、李先念全退)。
鄧則背著我抱怨:"為什麼讓我下?"並斷定我"是要取而代之"。
......
──如此處置我,"是歷史不公平"。
──"應當還歷史的本來面目","希望有個平反的決定","中央有個正式說法"。
李銳用心記下了胡耀邦的話,先是在胡耀邦去世四日後(1989、4、19),在中顧委悼念胡耀邦支部會議上,轉達胡耀邦生前"希望有個平反結論" 的"帶有遺囑性質"的要求,並請中顧委"正式轉告中央";後是於胡耀邦去世十三年後將上述胡耀邦談話要點整理成文,冠名《耀邦去世前的談話》,公開發表。
與中國歷史上的許多政治家相似,胡耀邦也是看重身後評價的。他既畏懼於歷史,"我不能讓人幾十年後指著脊樑骨罵";也寄希望於歷史,"希望有個平反結論","應當還歷史的本來面目"。
毛澤東的上述手法,即通過讓手下人都參與整人而使他們日後"失語"的舉措,在今天中國殺人流氓集團也能見到與之相類似的版本。
中國世紀之交第一刑事大案當屬張君集團案。該集團有一幫規:"殺人入夥,歃血為盟"。其用意就是要通過讓入夥者"手裡沾點血"而使他"封口",不敢說出集團內情。他若是要揭發別人,也就等於揭發他自己。他若是要置別人於絕境,也就等於置他自己於絕境。
例如,張君為了真正能把李金生拉入夥,就對他說,"搞個人來給你殺,你敢嗎?"李金生答道,"我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通過要我殺人試我的膽量,封住我的嘴嘛!"2000年8月20日,張君指令李金生槍殺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李金生也因此而鐵了心加入張君的團夥,成為其骨幹成員。
又如,張君為了能把其情婦全泓燕拉入夥,也讓她"手裡沾點血",讓她於2000年5月的一天,槍殺了一個"身著白色T恤衫的二十幾歲的矮個男人"。
毛澤東整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常常使自己隱身幕後,而把別人推倒前臺去大打出手。例如,整劉少奇時,他把周恩來推到前臺去主持其事;到了整周恩來時,他又把鄧小平推到前臺去做重量級打手。
他這樣做的後果,即能讓周恩來和鄧小平這些位於前臺的人替自己分擔儘可能多的整人責任,並因此而能為自己的身後事埋下許多伏筆。中共若要繼續維護周恩來和鄧小平這些人在歷史上的形象,就得設法掩飾這些人曾如何積極參與整人的史實,同時也會連帶著設法掩飾毛澤東曾如何指使這些人去積極參與整人的史實。
這就會淡化乃至抹煞那段歷史,那段由毛澤東領著這些人共同創造的十分醜陋的歷史;同時也會模糊乃至掩蓋這些人的真實面目,這些人在中共高層政治角逐中不時作陰陽變色的真實面目。 李銳先生曾多次談起他所親歷的一件事:
大約在1983年至1984年間,中組部奉命銷毀一大批檔案材料。在銷毀之前,中組部部長陳野萍讓李銳(時任中組部常務副部長)看了一個原屬於劉少奇專案組的絕密件。這個絕密件中有兩份原稿,都寫的是給劉少奇定罪的結論,一份是由江青主持草擬的,一份是由周恩來主持草擬的。由周恩來主持草擬的那份結論計有四條,是周恩來親筆寫下的。我認識他的字。
比較起來,周恩來給劉少奇定的罪名,要重於江青給劉少奇定的罪名。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關於劉少奇問題的決議,基本上就是按周恩來所親筆擬出的那個結論來定調子的。
可惜啊,這兩份原稿都給燒了,沒有啦!
李銳先生還談了有關這件事的背景情況:當年有關"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審判工作結束後,兩案專案組機構隨之撤銷,而原本由兩案專案組蒐集並保存的大量資料也就轉到我們中組部保管。
在這批資料中,有許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既有涉及周恩來的許多見不得人的東西,如上述他給劉少奇做結論的原稿;也有涉及其他領導人的許多見不得人的東西,如他們背地裏相互打小報告、相互揭老底的原稿。
鄧穎超深知這些資料一旦披露,就會極大地損害周恩來在世人心目中已經形成的那種正人君子的形象,於是急切要求中央予以銷毀,並為此多次催逼胡耀邦,最後如願以償,迫使中央同意燒掉這些資料。可以說,鄧穎超晚年最用心做的事就是竭盡全力地維護其夫君周恩來的形象。
李銳先生曾經說:毛澤東搞"文化大革命",搞了那麼長的時間,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卻沒有留下許多屬於自己的墨跡,但是卻留下了許多屬於別人的墨跡,比如上述那個屬於周恩來的墨跡。毛澤東這是讓手下人替他揹黑鍋,一是不留下他幹壞事的記錄,二是可防範手下人說出他幹壞事的真相。
可以想見,周恩來即便是死在了毛澤東的後面,也不會主動去披露他曾助毛整人的許多詳情,尤其是不會主動去披露他曾助毛整劉的這一詳情,相反倒會竭力去掩飾這一詳情。
不過,周恩來本人固然死在了毛澤東的前面,其遺孀鄧穎超卻活到了毛澤東的身後,並做起了周恩來假如還活著也一定會去做的事,即一定會去竭力掩飾他所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其中就包括那些他替毛澤東當打手揹黑鍋的事。
可以說,其遺孀鄧穎超做得很努力,也很成功,不辱夫命,真的抹掉了許多有關周恩來的那些見不得人事的歷史記錄,至少銷毀了上述那份由周恩來親筆擬定劉少奇罪名的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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