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在加拿大一個小鎮買乾洗店的時候,是連店帶房子一起買的,前半邊是店,後半邊是家。看房子的時候發現屋頂有點漏水,就要求賣主把屋頂換好了以後再成交。可他們急著出手,要我們自己換,把此項花銷在買房子的價格裡扣掉。我也覺著早接手早賺錢,就同意了。
當時正是夏季,一到下雨天我就仰著脖子挨個屋巡視,看是否有水滲進來。記得有個週末在外面買東西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立即跳上車就往家裡跑,因為漏水最嚴重的一個地方一定要再下面用桶接著水,否則新換的地毯就泡湯了。
換屋頂已成為刻不容緩的事了。我的買房經紀人曾向我介紹了一家專業公司,我翻出名片給他們打了電話,當天就來了一位四、五十歲的老闆一樣的人,是個義大利人後裔。
他進門後和我確認了一下是我打的電話,然後就問我老闆在哪兒,我告訴他我就是老闆。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又問我:「你老公呢?」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他找我老公幹什麼。告訴他老公在學校以後,他接著問:「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說怎麼也得晚上七點以後。他說:「那我今天上去看看,改日等你老公在家的時候再來和他談。」我告訴他可以和我談。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然後說:「我還是和你老公談談吧!」我這時很堅決地告訴他這個店是我在做,我老公不管這些小事,這件事我做決定。
聽了這話,他的臉色變了變,上面清清楚楚顯示著我這個女人是相當的不知好歹。上房頂檢查了一番後,下來又問我一遍:「你肯定你可以做主?」我點點頭。他拿出紙筆,將房頂的狀況和工時、費用等講了一遍。他報的價錢是我聽說的價錢的三倍!我覺著很好笑,看著他和那個價格笑,他在我的注視下臉就慢慢地變紅了。
我告訴他:「如果我想找你做,會給你打電話。」
第二天我從電話號碼本上查出附近的做屋頂的公司的電話,又叫了一家公司來。當這次來人提出要和我老公談時,我就明白在這裡這種事大概是男的出頭做的。拿出營業執照,把上面我的名字指給他看,告訴他我可以做主。
心裏希望他別把我當傻瓜,認真報個價早點把事定下來。
他報了個實價,拿出一份合同,告訴我如果同意就簽上名,傳真給他,他馬上備料開工。
但是臨走前他再三囑咐我,一定要讓我老公過目並簽字,只有他簽上字這合同才算數!
我那從小被「男女平等」、「婦女頂起半邊天」教育出的心靈頗有幾分受傷的感覺。同時又有幾分不甘,想著或許是我遇人不淑,加拿大僅有的兩個有大男子主義思想的人讓我碰上了。
於是再打電話給第三家公司。這次來了三個小夥子,什麼也沒講先上了房,他們爬上爬下的極有朝氣、極認真,那工作態度讓我心裏佩服,心想價格差不多的話就用他家了。等到都看完了,幾個人進來,又是讓我把老公叫出來談談,說的話幾乎和第二家公司的人相同。
此時我的自信已快讓幾次三番的輕視給打擊光了:換房頂這事可能女的真的不行,真的只有男人才懂。
晚上向老公匯報了情況,恭恭敬敬地等老公定奪。老公大笑:「加拿大真好啊!沒幾天工夫老婆就學會三從四德了。」然後告訴我繼續保持這種遵從老公的心態,至於生意的事我自己定就好了。
我如實招來只有他簽了字人家才承認,並慇勤地遞上筆讓老公在合同上把大名簽了。
這僅僅是開始。
後來我到銀行談貸款、出去購買設備、請人修理機器、安裝煤氣管道等等都被人一再要求和我家男主人談,終於認清這樣的事實:在這裡都是男人做決定,男人說了算。
經歷的多了,我那本是脆弱的自信心就漸漸磨出繭子了。索性告訴對方,要想做這筆生意就只有和我談,不做拉倒。那要賣東西給我的或從我這兒攬活干的,看我態度堅決,只好妥協,合同上只有我的簽字也將就了。
但是在態度上,我還是一次次地感受到他們因我的性別而起的輕視和不信任。
而銀行貸款,管事的態度極其明確,沒有我老公的簽字就不貸給我,無論我怎樣解釋貸款用於店裡購買新設備,和我讀博士的老公一點關係都沒有,沒用,沒有絲毫迴旋餘地。最後是我乖乖就範,把老公請到銀行,當著人家的面讓他把名簽在我的貸款書上,這才拿到貸款.
出國之前,單位裡絕對是男女同工同酬。而在國外,同樣職位男的比女的掙的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男女收入相同才是咄咄怪事。國內的兩口子在做決定時由老婆拍板很自然,不會讓誰大驚小怪,而在國外,當我和老公一起出去辦事時,我最終學會了將自己的想法暗示給老公,由他來作最後決定。我有時會憤憤不平地想,國外男士為女士開車門、拉椅子之類的行為,骨子裡其實是輕視。男人在做出這些舉動顯現出一種優越感:我是紳士,我能照顧女人。為什么女人需要照顧?因為你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