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不樂見股市、樓市的復甦，但是，這種復甦一定要是良性的，而非破壞性的。
何謂良性復甦？以房地產為例，在樓市泡沫連續十多年快速累積，高房價民眾難以承受的情況下，聽任房價下跌，擠壓泡沫，使房價下跌到與民眾購買力相對接的地步，重新激活成交量，就能促使房地產市場的健康發展，房地產對60餘個行業的拉動作用，也能重新發揮出來。並且，買房者資金的節省，可以促進其在其他領域的消費，激活內需。同時，也可以減弱廣大民眾對未來高房價預期的擔憂，這同樣有利於激活內需。
何謂破壞性復甦？反映在股市，就是對實體經濟資金的"抽血"作用，使大批寶貴資金湧入股市追逐取短期利益；反映在樓市，就是通過放鬆信貸，利用壟斷的信息對民眾進行欺騙、引誘甚至威脅、恫嚇等手段，在維持高房價的情況下，扭轉房屋的需求者對未來房價繼續下跌的預期，使他們不得不在高位買房，接受既得利益者的盤剝。這種做法雖然暫時激活了成交量，但後患無窮：
其一，在房價處於高位的情況下，放鬆信貸，強化銀行資金對房地產的支持作用，容易為假按揭創造條件，加大金融領域的系統性風險。實際上，次貸危機就是由於金融機構在房價處於高位的情況下，過度介入其中有關。在全世界都對由此導致的危機和災難後果心有餘悸的情況下，中國對高房價的支持行為違逆了基本的經濟規律和最基本的避險原則。
其二，在房價仍處於高位的情況下，消費者不得不為買房付出更高的成本，這容易加大高房價對消費的吞噬作用，即在房屋成交量重新被激活的同時，其他領域的消費被壓縮。
由於中國的房地產領域是一個高度壟斷的市場，開發商對房屋具有強大的定價權，他們可以隨意操縱市場、控制價格。由於沒有自建房等供應渠道對開發商的壟斷地位發出挑戰，民眾的住房需求絕大部分都不得不通過商品房市場來滿足，這種無奈的現狀導致中國的房價和住房供應長期被既得利益集團操縱，導致國民長期痛苦地承受既得利益集團的敲骨吸髓，使他們淪為21世紀住房的奴隸。
因此，中國近期的房價上漲，無論是假按揭也好，真實需求也好，在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伴隨著的是成交量的放大。這種畸形的經濟現像在其他國家是難以想像的，因為其他國家都是在房價自由落體的過程中，實現與民眾購買力的對接後成交量才重新上來的。追根溯源，就在於壟斷。
在地方政府與開發商的共同操縱下，部分存量住房被消化。戴德梁行最近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一季度北京、上海、深圳、廣州、天津、瀋陽、武漢、長沙、成都及廈門等十大樣本城市庫存消化量已超過2006年-2008年新增庫存總量的25%，二線樣本城市庫存消化量也達到20%。
存量住房是被什麼力量消化的？一季度，我國個人按揭貸款總額達到984億元，同比增長13.2%，而一季度全國商品住宅銷售面積為1.03億平方米，同比增長8.7%。顯然，信貸政策對高房價下住房成交量的放大，起了決定性作用。
問題是，這種破壞性的復甦是否能夠持續呢？
無論股市還是樓市，最終都要由宏觀經濟形勢所決定，宏觀經濟向好，則股市樓市的上漲持續，反之，則掉頭向下。有一點至少是可以明確的，如果股市、樓市處於破壞性復甦的階段，有可能給宏觀經濟的復甦製造障礙，進而，提前終結這種原本就缺乏有力基礎支撐的復甦。
當實體經濟中越來越多的資金出於短期行為，湧入股市、樓市，必然制約實體經濟的復甦，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截至目前，許多人包括一些決策者，根本沒有清醒地認識到這次金融危機的巨大破壞性，對中國率先復甦的前景充滿了一廂情願的奢望。儘管GDP等相關數據，顯現出中國經濟優於其他經濟體的跡象，但是，數字遊戲除了滿足掩耳盜鈴的意淫，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中國民窮、保障性缺位及中產階級缺位等結構性問題，使得內需的啟動異常艱難，中國經濟在內需上的短板有可能因為股市、樓市的破壞性復甦埋下新的隱患。
事實上，相關統計數據本身就存在疑點。眾所周知，我國對GDP的統計，採用的並非國際上絕大多數國家採用的相對成熟的"支出法"，而是"生產法"，這種統計方法由於生產單元邊界的模糊而時常造成重複計算。加之統計部門缺乏足夠的獨立性，常常受制於地方政府，無法得出真實反映經濟現狀的統計數據。
因此，當人們面對日益好看的數據欣喜不已的時候，並沒有真正意識到我們所面對的危機到底有多麼嚴重，因為，這些很容易被虛假的數據所掩蓋。但是，一些剛性的數據還是能夠告訴我們真相：工業和信息化部發布的數據顯示，一季度全國工業用電量為5507.80億千瓦時，同比下降8.38%。國家電監會有關人士表示，雖然4月份全國數據還沒有出來，但是4月份用電量降幅進一步擴大將成為事實。國網北京經濟技術研究院副院長胡兆光預測，4月份用電降幅約在3.5%，對比3月份同比降幅2.02%，降幅有所擴大。
用電量和經濟增長不匹配的情況並不罕見，但是，在中國加大投資規模，高耗能企業依然在開足馬力生產的大背景下，這種背離的謎團並不難理解。由此導致的後果是，讓無知者沉浸在幻覺中進一步遺忘危機。筆者要強調的是，實體經濟的復甦還具有相當大的不確定性，還可能隨著新一輪金融危機的到來而繼續下探，在拖欠數年的民生債沒有償還，民窮這一根源性問題未能解決，而繼續在瘋狂擴大投資的春藥下扭曲著亢奮前行的中國經濟，真的能夠延續所謂輝煌嗎？因此，對於高房價、高泡沫下的房地產復甦，及上市公司業績依然悲觀、造假遊戲依然猖獗、交易透明度依然昏昏然的情況下的股市復甦，應該報以警惕，防止這種破壞性復甦拖未來經濟復甦的後腿。
做經濟不是搞遊戲，更不是玩火的遊戲。即使央視那樣的大樓，亦可能因一把原本製造喜慶的火自殘自戕得面目全非，而對於一個龐大的經濟體而言，在率先復甦的意淫中一遍遍製造虛妄的喜慶的大火，最終有可能惹火燒身甚至惹火自焚，把整個經濟引入不歸路，進而，葬送掉原本就微弱的復甦機會。
寫於Saint Lucia
2009-05-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