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青山不放鬆,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清代.鄭板橋〈竹石〉
讀鄭板橋的詩跟其他偉大的詩人不同之處是,他的詩畫作品多了率性質樸,就像進了館藏豐富的圖書館,飽嘗視覺與心靈的滿足後,撲面而來一陣沾衣欲濕的小雨,爽冽暢然之餘,叫人從心底到腳步都清爽踏實了。
鄭板橋,名燮,字克柔,號板橋,又號板橋道人,江蘇興化人。生於清康熙,卒於清乾隆。逝世年代距現今不過二百多年,他的名字與歷朝歷代的文人並列卻毫不遜色,除了作品裡蘊含的濃厚人文精神令人喜愛之外,就是他獨特不群的行事風格了。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被譽為"詩書畫三絕",其實他的為人處世亦是另外一絕。
大凡留名後代的文人都出自書香門第、斯文世家,鄭板橋也不例外,家學淵源的鄭燮,自幼聰穎,可惜及長之後仕途一直不得意,十九歲時已是康熙秀才,一直到二十一年後雍正年間四十歲那年才做了舉人,四十四歲當上進士已經是乾隆皇帝年代了。詩書滿腹才華洋溢的他,跨越過三個皇帝,五十歲時終於做了個七品芝麻官。
長官眼中的鄭板橋實在不是個好部屬,他既不逢迎拍馬,也不時興端官架子,一般官員出巡又是"肅靜"、"迴避"牌子高舉、又是前方鳴鑼開道等大擺排場的規矩,恰恰是鄭板橋最不喜歡的行當。
他平常只愛輕履布衣,夜晚外出,只要僮僕拿著寫著"板橋"的燈籠照路便可,或恣意行走、或探訪村老,好不寫意。這樣的父母官自然是受到百姓愛戴的。
自小貧困、由乳母養大的鄭板橋對百姓生活的困苦感同身受,終因開倉賑濟災民而被奏上一本,但"烏沙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宦情已薄之下,毅然辭官歸里。
他以一貫曠達純淨的心情看待生命中的轉折。"吾家頗有東籬菊,歸去秋風耐歲寒",就像他自刻印文"二十年前舊板橋"一樣,不免有自嘲的意味,然而為官前後自始至終,他都是最初的那個"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的鄭板橋。
鄭板橋以自創的"六分半書"書體聞名於世,它非隸、非楷、結合了畫蘭竹的筆意,乍看不覺其妙,細細品嚐卻自有不同的韻味。
而最教人驚嘆喜愛的,莫過於鄭板橋的蘭竹畫,尤其是竹,曾自題文道:"吾之竹清俗雅脫乎,書法有行款,竹更要行款,書法有濃淡,竹更要有濃淡,書法有疏密,竹更要有疏密。"
當時許多貴紳世冑以擁有鄭板橋的書畫為榮,求畫的人絡繹不絕,鄭板橋偏又不好酬酢往來,煩不勝煩之餘,索性定下價錢貼在牆上:"大幅六兩,中幅四兩,小幅二兩。書條對聯一兩,扇子斗方五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率真可愛性格可見一斑。
詩文亦是一絕的鄭板橋傳世之作頗多,《行書道情十首卷》,專治貪戀世俗功名、身心不調寒熱交迫之症,看似蒼涼卻是一帖清涼藥方;《乳母詩》讓人頓生思念孺慕之情。他的詩有你想要的單純與真誠。
雖然曾經:"恨不得填滿普天飢債",然天不從人之際,也好"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
"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難得糊塗的鄭板橋其實一點也不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