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共產黨慶祝所謂的人民共和國建國六十週年前夕,北京時間2009年9月21日傍晚,至今未獲"改正"的中國知名"右派"林希翎女士因血癌和肺心病在巴黎郊區聖· 凱米勒醫院(Hospital Saint Camille)逝世,享年七十四歲。
林希翎(1935-2009),原名程海果,1935年出生,浙江溫嶺人。1949年考入溫嶺中學高中部。同年夏天參加瞭解放軍第二十五軍,曾任師文工隊員。五十年代前期轉業到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學習。曾被當時擔任共青團中央書記的胡耀邦譽為"最勇敢最有才華的女青年"。可是她卻"不守本分",從當時文壇幾個"熱點人物"--林默涵、李希凡和藍翎三人姓名中各取一字,合成"林希翎"三字,為筆名,發表了一系列文學論文,引起爭論並受到批評。她不服,進行反駁。1957年開始"大鳴大放"時,她在人民大學和北京大學連續發表了幾次"驚世駭俗"的演說,林女士在北大、人大作了六次演講,公開表達改變現存社會制度;公布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揭露斯大林獨裁血腥;她"反對當時中央的整風方針和部署"。她當時風靡北大、人大的精彩演講,首次說的是胡風問題,肅反擴大化問題,中國社會主義體制的缺陷。從而"一鳴驚人",一度被譽為"勇敢的化身"、"帶刺的玫瑰"。隨之而來的反右運動中,她遭到全面批判,成了"學生大右派"、"反黨急先鋒"和"戴著天使面具的魔鬼"等等。
1979年,中國為右派平反時,鄧小平"御筆"親批5個人──林希翎、章伯鈞、羅隆基、儲安平和陳任炳為"終生右派"。目前,其他4人都已去世,現年74歲的林希翎成為中國最後一個大右派。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共當局為五十五萬在"反右"運動中被劃為"右派"的人履行了"改正"手續。據研究反右運動的專家,《陽謀》一書的作者丁抒先生考證,目前仍有不到一萬名當年被劃為"右派"的人(包括健在者和已逝世者),沒有得到"改正"。
我們哀吊林希翎女士,作為當代中國的一位知識女性,她在中共建國的同一年就加入所謂的革命隊伍。可以說,1949年建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對於許多中國熱血青年和貧苦農民來說,那是一個未來,一個希望,一個新天新地。林女士成為人民軍隊的軍人,成為人民大學的學生,成為人民共和國的幹部,最後成為人民監獄的囚犯。
林希翎女士具有批判主義精神,同時他對於中國共產黨一直抱有一個夢想。他認為黨是好黨,只是一些人不是好人,且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於是她勇敢地站起來批評共產黨內的壞人壞事和錯誤理論思想。比如她甚至批評所謂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不符合馬克思主義思想的行動,結果被毛澤東欽點為學生右派。她的行為,在那個時代實在是勇敢。
1983年10月林希翎應法國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的邀請,從香港到法國,在法國高等研究院中國研究中心工作,後加入法國國籍。林女士這個中國的大右派原來是法國的左派,法國左派的言論思想她多數認同。且受到法國左派工人政黨長達7年的經濟援助。林女士受法國恩典不少,卻沒有少罵法國一天,從資本家到社會移民。一次溫州一位老人被阿拉伯歹徒搶劫,不幸死亡。林女士在共和廣場面對數千溫州同鄉慷慨陳詞,痛斥法蘭西社會治安,種族歧視等等。
1984年,林女士經過當時戒嚴時代的臺灣民國政府特別批准探親。她問道臺灣卻以獨立人士的身份出現,批評臺灣的國民黨政府沒有解除戒嚴,還沒有開放報禁、黨禁,壓制民主自由,有悖中山先生遺訓,國民黨政府官員的架勢,甚至辦公室的擺設和共產黨沒有什麼兩樣,沒有實行三通探親等等。國民黨政府給她很大面子,她卻一點面子沒有留給他們。這個批評毛澤東的敢言者在臺灣卻沒有成為反共鬥士。後來2000年民進黨上臺,民進黨呂秀蓮民主基金會召開兩岸關係研討會興高采烈的邀請林女士去臺灣演講,林女士上臺後大罵民進黨推行的法理台獨,去中國化,聽得邀請者們目瞪口呆,後悔不已。反國民黨獨裁人士又轉身成為反台獨人士,所以順理成章,在中國駐法使館吳建民大使的三顧茅廬下,成為中共和平統一促進會的法國顧問。同時,當初八九年接待流亡學生的林阿姨,之後民運人士魏京生來法國,林女士撰文批判。她曾在江澤民訪問法國時,打著"歡迎您"的標語牌站在民運抗議隊伍的對立面;也曾在"六四"二十週年之際坐著輪椅,掛著氧氣瓶參加紀念。她曾在胡錦濤到訪法國時,接受大使館的邀請與胡錦濤握手言歡、掏出自傳贈給胡錦濤;她也曾違心參加中共召開的反邪教會議出言警惕法輪功,也掛著氧氣瓶參加新唐人晚會,盛讚晚會,痛斥中共迫害法輪功,稱中共將林希翎兒子的死轉嫁法輪功的行為是十分醜惡的行為。她一邊在死亡邊緣,向基督虔誠的禱告,一邊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離開神學院。
她一直期待著中共能夠給她平反,她一直期待著那個黨給他一個說法。我2001年見到林女士,就此問題詢問她,她說,我在共產黨,國民黨,民進黨,美國,法國,自由民主獨裁,各種花中採集,釀出自己的蜜來。我回答的是,我聽說好蜜應該是一種花的好。
但是我還是很尊重她,如同黃河清兄所描述的--如此林希翎,自然兩頭不落好。可我們自己人的大多數就是忘了林希翎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女性、作為一個母親、作為一個革命者、作為一個先知先覺者、作為一個最優秀的健在的女右派,她所付出的、為歷史為民族所做的已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難以承受之重!她的愛情被毀滅了,不僅是對黨國的忠誠和愛,更有作為人作為女性的愛情被完全徹底地踐踏蹂躪毀滅了。她勞改幾十年。她的人生連累兒子,兒子當著她的面自殺了。她流亡異國他鄉。她的不逢迎共產黨、不配合國民黨讓她前生後世都落魄落拓落井。一些人一些媒體從她處挖出一些歷史資料後也不再理她。昔日曾有的無論是正面反面的輝煌,都煙消雲散,灰飛塵滅。晚年百病纏身,多次瀕危幾死。她孑然一身,病中不能自理,連吃飯都困難,寫作整理資料更是不可能了。在我們是舉手之勞的事,對她都十分艱難以至不可能做到,她難能複印一份必須複印的雜誌、複製一張必須複製的光碟,她無法掃瞄一個文件......因此導致的種種尷尬誤解比比皆是,隨時會有。她怨天尤人。她極度不平衡,她罵人,幾乎罵一切人。於是幾乎一切人對她敬而遠之,於是惡性循環,於是她越加懷疑詈罵幾乎一切人。她想回家,想葉落歸根,想有親人陪伴安慰,想有親人在生活上幫她一點必須的忙......這都是人活著,尤其是病人老人活著的最低限度的需求啊!
但是在今年夏天,作為原"和統會"骨幹的林希翎女士,與中共稱為分裂分子的達賴喇嘛會面的時候,情緒激動地勸告達賴喇嘛說,你我同齡,以前我避諱你,怕沾邊,你不要和中共談判了,我看清楚他們,他們就是在騙你們,我對他們不報任何希望,中共和這個制度不可救藥了。
林阿姨晚年患的是血癌,嚴重的哮喘,渾身插滿管子。為能夠使她呼吸,醫生甚至切開她的氣管。我記得她以前說過,她不會再過「國慶」,就是中國使館邀請也不去。因為那不是人民共和國,那是共產黨的國。也不是那些理想主義的共產黨人的國,而是官僚資本主義的國。國家、軍隊、土地、人民乃至一切都是那個黨的。國慶就是炫耀"偉大、光榮、正確"的黨。
林女士,其實可以再活過一段,她在寫字板上要求自己的兒子,要求醫生去掉機器輔助呼吸裝置,取下就等於慢慢自然死亡,不取下喉嚨鼻孔纏滿的管子,其患的多宗疾病交織在一起,是十分痛苦的。
在黨國60大壽的前夕,林希翎女士自主地呼吸自由的法蘭西的空氣,她不用過那個所謂的人民共和國的節日。她回家了,在牧師和弟兄姐妹的禱告中,她進入神的國度,回到天父的懷抱。林姊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