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燕語》記他和翰林學士盧多遜同在太祖殿前奏事,剛好太祖自訂年號曰"乾德",並得意地說:"此號殆從古未有!"趙普在旁,乃極力附和讚嘆;盧多遜卻說:"這年號,前不久才歸降我朝的偽蜀早已用過了......"
太祖大驚,遽令檢史視之,果然;帝大怒,拿起筆來亂抹著趙普的臉龐,說:"你怎麼這樣不讀書!"
第二天,趙普還是頂著那一副花臉上朝,太祖又好氣又好笑地叫他把臉洗了,說:"汝為相,宜稍讀書。"
《宋史.本傳》說他:"少習吏事,寡學術;及為相,太祖常勸以讀書。"從此手不釋卷,每回到家裡,就是終日閉門讀書;次日臨政,批示公文,宛若流水。死後家人發篋視之,卻只有半部的《論語》而已。
《論語》談到用人,略分兩路:一是從政,即"辦事之臣",就是今天所謂的"事務官";一是為政,即"曉事之臣",就是今天所謂的"政務官"。政務官要負政策得失成敗的責任,所以見識、襟懷不能不廓然;事務官只是負責政策的推行,只技術層面即可。這就是太祖勸"少習吏事,寡學術"的趙普:"汝為相,宜稍讀書"的深有意味處了。
那麼,怎樣的人可以從政呢?
〈公冶長第五〉寫魯之大夫季康子問孔子說:"仲由(就是子路)可使從政也與?"孔子說:"仲由行事果敢,決斷力很強,當然可以從政啦。"
"那麼,端木賜(就是子貢)呢?""賜仔啊?他通達人情世故,從政,小事一樁!"
"冉求呢?""啊,他呀?他多才多藝;從政,不是最需要這等人嗎?"
有一專長,便可以從政;而其共同的素養,是要正身、要清廉、要誠意懇懇,〈子路第十三〉說:"子曰:茍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實在說,要做到這樣,已自不易了;但古人說這只是"具臣"而已,班固譏之為"刀筆吏",庶幾乎今日的"事務官"吧?
至於為政,從《論語》裡爬梳來看,那層次就高了許多。〈為政第二〉開宗明義就說:"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政務官、領導者如果能夠"導之以德,齊之以禮",那麼,在他的引導、指揮之下,就好比處在北極星座一般地,胥吏百姓自然拱衛著他、仰望著他,還有什麼政務需得煩心、措手的嗎?這便"無為而治"了。
然而,要達到這種無為而治的境界,有一方法、手段,那就是提倡"孝道",所以〈為政第二〉緊接著說:"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中國歷代王朝都深知這道理,所以都懂得"以孝治天下";而用做手段,耍的最好的,莫過於清朝的康熙皇帝。
傳說滿清入關以前,他們的王公貴人只讀《三國演義》、《老子》和《孝經》等三本書;入關以後,康熙秉政,隨即下令全國百姓家家戶戶必供《孝經》,由地方鄰里保長按時聚眾講讀,雷厲風行的結果,乃至於讀《孝經》可以贖罪、可以醫病的傳奇,真是到了無所不用其極了。康熙一朝,在清史上號稱極盛,不是良有以也嗎?
孝順,是道德,不是本能;本能是不學而致的,道德卻需透過教育而苦苦涵養的。
〈顏淵第十二〉又記"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