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的山水詩,便是一副山水畫,詩乃大自然山水的墨之韻。
北宋郭熙說:"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無獨有偶,古希臘詩人西摩尼德斯有云:"畫是一種無聲的詩,詩是一種有聲的畫"。可見中西關於詩畫的關係同源,那就是追求一種意境。
中國的山水詩,其有"意",謂其有寫景詩的"詩意",但未必都有"境"。李白的山水詩以雄奇、豪邁、大氣、蒼涼見長,突破了中國傳統山水詩的借山水以自娛的窠臼。李白著重於山水的畫意和神韻,他的一首首山水詩便是一副副別有意境的山水畫。
一、李白與山水之間的關係
李白是中國山水詩人中的另類,他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氣勢和極富張力的生命力,非常的飄逸和灑脫,這種個性的因素使得李白的山水詩在表現手法上似乎沒有了固定的形式和規律,這就造成把握李白山水詩的風格和意境很難。
但就像看唐寅的畫一看就是唐寅的畫,李白的山水一看便是李白的山水。實際上,李白才是真正主宰著山水詩的形式和規律的。李白寫的不是山水的細節,而是山水的氣勢,用他的話來講就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的氣勢,這也是寫他本人的氣勢,正是他本人的氣勢推動著他寫山水的氣勢,只有他桀驁放縱的個性才能把山水固有的氣勢從山水中張揚出來,張揚山水的氣勢就是張揚李白自己的個性和生命力,即是把他自己的個性和生命力擴張到山水中,他的生命力是無限擴張的,給人的感覺不是山水感染了他,而是他感染了大唐的山水。
二、李白山水的漫遊
唐開元盛世的青年李白,愛好辭賦、劍術和豪飲,博覽道家、諸子百家奇書和縱橫術,受到奇而不正的教化,思想上的神遊和狂想,養成一種傲岸不桀、放逸不群的遊俠精神,這注定了他一生不走科試正途,而要走隱士兼俠士而成名士的獨特之路。
李白是不屬於世俗世界的,他是屬於酒的和山水的神仙世界。唐玄宗愛慕酒仙李白的才華,給其加官賜予金帛,可李白不受,其"志在青山",只要美酒和山水的流連,以至於唐玄宗賜其金牌"逢坊吃酒,遇庫支錢",被傳為千古佳話。詩人杜甫有一首詩讚酒仙李白道:"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李白自稱"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他的一生大半歲月是在隱逸漫遊中度過的。李白漫遊名山大川,寄清風明月,留下許多含而不露,意境深遠的山水詩的名篇。
李白的一生遊歷範圍很廣,入蜀中,留下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千古佳句;出三峽,留下了"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空谷絕響;南行江浙,留下了"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的長河畫影;上廬山,留下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磅礡畫卷;東至齊魯,留下了"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蒼涼景色;西遊華山,留下"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的雄奇篇章。
三、李白山水詩意境的解析
李白山水詩的意境高遠闊大,藝術表現由白描的形似趨向神似,如其說是對自然形貌的逼真描繪,不如說是按詩人個性被改造和理想化了的山水圖景。李白的山水詩多從山水的整體的氣勢上來潑墨寫意,而略去具體的細節,甚至連觀照景物的視覺轉移的順序也往往毫不在意,而著意在一個大的時空背景上來張揚山水氣勢的變化以達到抒懷胸襟的效果。因此李白詩裡的山水形象也從纖巧變為雄奇,從觀賞山水形態變為表現詩人的心靈。李白善於把山水形態和自己的情緒互相滲透、交融在一起,在"景"和"心"之間有著微妙的互動和呼應關係。
本文想從詩畫同源的角度來闡述李白山水詩的意境。李白的山水詩歸納起來用李白的詩境來形容,有以下三重意境:
(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意境
李白珍視語言的天然之美,反對過於雕飾的綺麗之風。他重視漢魏樂府的剛健古樸,也吸收六朝樂府的清新流麗,並融化到自己的天賦個性中去,形成自己獨具一格的語言藝術。李白的山水詩用字之精闢正如李白自己說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贈裴十四》)
其中之"走"字和"寫"字,"寫"又作"瀉"。僅此"走"字,把黃河從天而落,咆哮而下,流奔東海的圖景一覽無餘。一個"寫"字,把黃河萬里傾瀉,直入心懷的氣勢給張揚出來。言黃河之胸懷也是言作者自己的胸襟開闊,氣概昂揚。寫景寓情,蘊含深廣。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其中之"辭"字、"下"字、"孤"字、"盡"字、"惟"字和"流"字,詩人舉重若輕的幾個字從不同的角度和時間順序上把楚地吳天的闊大的空間盡收到一個長河畫景裡,其藝術形式猶如電影的長鏡頭,其神韻使讀者彷彿身臨其境。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望廬山瀑布》)
其中之"挂"字、"飛"字和"疑"字。"挂"用的很妙,妙在化動為靜,惟妙惟肖地表現瀑布遙看的景色;而"飛"字又化靜為動,把瀑布的噴湧描繪得十分生動。最值得品味的是"疑"字,詩人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而是讓讀者去體味到底是是還是不是。讀者明明知道不是,卻又覺得好像是。
"黃河西來決崑崙,咆哮萬里觸龍門"(《公無渡河》)
其中之"決"字和"觸"字,兩字道出了黃河的湍悍水勢,以"崑崙"和"龍門"來襯托黃河水氣魂之壯的圖景。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望天門山》)
其中之"開"字、"回"字、"出"字和"來"字,這連續四個動詞使得整個天門山的靜態畫面變得動感起來,畫面鏡頭也由險峻神奇而變得遠闊博大。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將進酒》)
其中之"來"字和"還"字,兩個字把整個闊大背景下的黃河山水寫活,這兩個動詞的一來一還把人生短暫之寓意寫透,給人以無限蒼涼之感。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渡荊門送別》
其中之"盡"字、"流"字、"飛"字、"結"字、"憐"字和"送"字,這一系列的動詞把一個離開故鄉初上征途的青年展望未來的情懷寫得入境、入情又入神。
"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裡。向晚猩猩啼,空悲遠遊子。"(《清溪行》)
其中之"行"字、"度"字、"啼"和"空"字。前兩句簡直就是精美的山水律絕,看起來只是以鏡比水,以屏比山的修辭精巧,而詩人的"行"字和"度"字的用意實為將水作明鏡,山作屏風,以青山綠水為家。後兩句說猿啼使遊子傷感,實則言外之意展示詩人清心自在,怡然自得的心態,巧妙地告訴讀者山水便是詩人的家,他是入山水之畫的,與山水是同境的。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獨坐敬亭山》)
其中之"盡"、"閑"字、"厭"字和"唯"字,這幾個字把鳥兒飛盡,白雲悠然離去,以山擬人,人同山相伴的意境平淡而不彫琢地宣泄出來,顯得既自然又含蓄,真實簡煉而蘊含豐富,有一種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氣質,以其天真純樸的童心,與山水冥合。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早發白帝城》)
其中之"辭"字、"還"字、"啼"字和"過"字,這幾個字把整個出三峽的時空次序濃縮到一個短短時空動感畫面,使讀者彷彿站在群山之上俯瞰三峽畫廊,一個"啼"字猶如三峽的空谷回音,使人產生空靈想像之意境。
"海神來過惡風回,浪打天門石壁開。浙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橫江詞》)
其中之"回"字、"開"字和"噴"字,連續三個動詞把天門的險要神奇呈現出來,尤其是"噴"字乃畫龍點睛之字,把波濤的效果進行了藝術上的狂想。
這些例子中可見李白山水詩用字之精闢老道非常人可及,簡簡單單幾個字雖然看起來平淡無奇,卻是天賦其才,興到詩來,字到意來,自然而不加彫琢,這是李白山水詩的獨到之處,其產生的藝術效果和氣勢卻非精彫細鑿可比。
(二)"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之意境
李白的山水詩中,山水形象融化為詩人自我形象,是用作表現詩人情懷的客觀對象。對於山水而言,與其說李白在大自然的山水中發現了美,毋寧說李白在山水中的神遊中發現了自身。李白的山水詩,也是李白自己,與山水是融為一體的。
李白在觀念上把大自然與自我混為一體,視山水為自身同類,大自然的山水便是他心中的塊壘和丘壑,山水形象呈現出一種理想化、狂想化和個性化的意境是李白山水詩的一個顯著特徵。而大膽誇張的和豐富的想像是李白山水詩用來張揚山水的理想化、狂想化和個性化的一個重要藝術手段。李白山水詩的語言風格是多樣化的,時而瑰麗誇張,時而清麗自然,但卻是完全李白式個性化的。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望廬山瀑布》)
以"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誇張手法來張揚廬山瀑布的氣勢,以廬山瀑布從"銀河落九天"的比喻狂想來張揚作者的個性。它誇張而又自然,新奇而又真切,既給人感覺入乎其內有形,又出乎其外有神;既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給人以想像的空間。
"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題峰頂寺》)
山高天近,舉手可摘星星;人怎麼可以摘到星星呢?這便是李白最擅長的以情寫景,以景抒情的誇張。寥寥數語,道盡山寺的靜穆和峰頂之高峭秀拔。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作者以"欲上青天攬明月"的誇張手法灌注了自己慷慨豪邁的情懷,又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的比興手法道出作者胸中的悲愴,這其中蘊含的思想感情激盪起伏,如江河般波瀾迭起。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行路難》其一)
詩人用"冰塞川"和"雪滿山"象徵水陸之道途難行,比喻姦佞當道,世路艱難,寓意很清楚。作者心緒茫然之中,因而連用四個三字句,反覆詠嘆"行路難",節奏短促,聲調低抑,唱出心中無窮憂慮。最為絕妙的是,最後兩句筆鋒一轉,相信終有一天能乘風破浪,衝開險阻,遠渡滄海。詩人以這種誇張和跳躍式的藝術手法,借黃河和太行之氣勢來張揚作者的人格張力。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關山月》其一)
在本詩中,詩人沒有把戍客思歸之情寫得過於纖弱和愁苦,而是用"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的萬里邊塞廣闊蒼涼的時空背景來引發這種思歸之情,把離愁別緒融入景中,從而產生更加深遠的意境,這是一種極其高超的藝術手筆,其意境深遠,感人肺腑。
"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迎月,前行若無山。一別武功去,何時更復還。"(《登太白峰》)
詩人對太白峰的描繪,不重形貌,而選夕陽晚照。一個"窮"字,寫出了山的高聳。詩人賦予太白峰以人格化,唯太白峰與詩人心相知,唯太白峰理解他的困境與追求,為他打開通向理想的天關。詩的後半部分,詩人充分運用想像,自己乘著泠風而去,衝出浮雲,舉手迎月。雄偉高絕的太白峰與詩人結成了摯友。詩人的奇思狂想,為大自然增添了人性的彩色,使廣闊無垠的宇宙充滿生命力。詩人運用這種化實為虛、借虛寫實的寫意手法,突出了自我個性的張揚和登高的形象。
"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箭射東海。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臺。"(《西嶽雲臺歌送丹丘歌》)
詩人用瑰麗誇張的語言熱情詠讚黃河、西嶽的神威。古來寫河岳的詩很多,但在語言的氣勢上,很少能與李白匹比。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李白高遠豪放的胸懷,因為在李白的心目中,他與山河是同在的,非如此不足以顯示其與山河同在的氣勢。
"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江上吟》)
"仙人有待乘黃鶴",即使修成神仙,仍然還有所待,黃鶴不來,也上不了天;"海客無心隨白鷗",乃已忘卻機巧之心,物我為一,不知何者為物,何者為我,到了這種無我之境界。最後兩句作者借五嶽和滄州的氣勢把自己搖筆藐視一切的雄健無敵、高曠不群的氣勢完全張揚出來。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蜀道難》)
詩人在開頭一句沒有一個字寫山水,只用一嘆聲,山水卻彷彿破空而來;中間兩句也沒有一個字寫山水,作者只用"凋朱顏"三個字把蜀道山水之艱難寫活;結尾還是沒有一個字寫山水,只是再嘆,彷彿被眼前的山水壓倒不敢前行,不如早回家。一聲情不自禁的感嘆,結尾再嘆,是貫穿全詩的情感線索,用嘆息聲來張揚蜀道山水之險阻的氣勢,把蜀道之艱難串連在嘆息聲中,全無刻意安排和雕鑿的痕跡,由此可見作者匠心獨運的功力。
李白的山水詩,在結構上不拘形式,只以一個"情"字貫穿。筆之所至,情之所至。李白習慣於把自己的個性氣質融入山水中,便形成了行雲流水的抒情方式,使得他的山水詩有一種奔騰迴旋的動感。這種動感,見諸於字句音節時,常表現為句式的參差錯落和韻律的跌宕舒展。李白常常用大量誇張的手法,想像飛騰,虛實相間,筆勢大開大合,有時順流直下,有時其山水詩的結構往往呈現出巨大的跳躍性,但迴旋往復,卻也層次井然。無論寫景言情,都具有一氣流貫的俊逸和爽朗情韻,其藝術效果常常是搖撼人心,振聾發聵的,從而把山水的氣勢推動出來,也藉此張揚出個人的氣勢。
李白詩中頗多吞吐山河、包孕日月的壯美意象。他對壯觀宏大的事物尤為傾心,大鵬、巨魚、長鯨,以及大江、大河、滄海、雪山等都是他要張揚的對象。李白的過人之處就是將這些宏大的事物置於闊大的時空背景下去張揚,構成雄奇壯偉的山水詩歌意象。
(三)"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意境
李白由於終生受道家思想的影響,他的山水詩的最為獨到之處,就是利用神遊的方式,既寫眼前的山水,也寫心中的山水,更寫天上神仙世界的山水,用李白的話來說就是"別有天地非人間"的山水。
其實山水並不是李白詩畫的主角,在山水中暢神而達到理想的神仙世界才是李白山水詩的主體價值。因此李白借寫眼中的山水,達到寫心中的山水,最後意出塵世間之外,達到心目中的神仙世界的山水。李白的山水詩中瀰散著一股仙氣。李白的山水詩是以山水為審美觀到以個性為審美觀的轉移的具體表現。李白山水詩中的意境其實就是"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意境。
李白的神遊山水詩最著名的便是《夢遊天姥吟留別》: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森林兮驚層顛。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岳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唯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李白神遊,謝公屐、青雲梯、海日、天雞、迷花、閃電、鳴雷,石洞、神仙、日月、冥府、熊咆、龍吟、霹靂、虎鸞、煙霞、白鹿等各種意象飄然而至,紛至沓來,使讀者也隨之步入一個迷幻的奇異世界,儼然是超級意識流。
全詩構思縝密奇特,雄奇豪放,瑰麗飄逸,極富想像,語言誇張多變,美麗流暢,興到筆隨,變幻莫測,往往發想無端,奇之又奇,想像之間常有異乎尋常的銜接,隨情思流動而變化萬端,一個想像緊接著另一個想像,跳躍極大,意象的銜接組合也是大跨度的,離奇惝恍,縱橫變幻,酣暢淋漓地傾瀉感情,完全不受形式的束縛。全詩運用比喻、對比、襯托、誇張等方法,夢之所至,筆之所至,將夢境神遊和實境奇幻地交織在一起。通過神遊夢境的描繪達到對神仙世界的嚮往。只有世外高人李白這樣的詩人才有如此磅礡的氣勢去自然噴發山水之內在的氣勢,這正是李白山水詩的高人之處,也正是李白的這種氣勢才使之成為獨步千古的偉大詩人。
四、李白山水詩畫的意境
李白山水詩的意境便是畫境,即李白山水詩既能展現動態美,又能展現靜態美,還善於描繪山水的朦朧美;既能從時空角度展示山水美,又能突破時空,使所展示的山水更加雄偉瑰麗。李白將山水的俊秀信手拈來,使人感覺他就是山水間的精靈。李白只有在山水中,在詩中才是自由的。李白突破了中國傳統山水的表現手法,蒼莽的群山,奔騰的江海,都成為他的知音,山水成為他的依靠,成為了他的力量和氣勢,他與山水相知。李白的神思飛越了山水,也生動了大唐的山水,李白以後再也無人成峰了。
李白彷彿是神仙世界的神遊大師,於名山大川之上醉臥以游之,他左手捧美酒,右手提筆,就著烈酒,一股腦地灌進了千古肝腸,禿筆成峰,他以詩文撫琴動操,令眾山皆響;他疏狂一笑,令流水鳴琴;他繡口一吐,山山水水全在筆墨之間;他在山水中暢神,把大唐的山水和人文賦予了新的意境,即遊俠和浪漫、癲狂和情痴、寂寞和孤獨、漂泊和離散、荒涼和驃悍,豪放和粗曠,狂歌和呼號,剛烈和酣暢,還有人世間的一切醉和醒,夢與幻......
讓我也像李白那樣在他的山水詩中作番神遊。神遊中,我有幸在歷史的長河中碰到李白,那河水真是"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我問他的山水詩的特徵和意境究竟是什麼,他說:"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山中與幽人對酌》)等我抱琴再來時,李白卻"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他見了我,一句話也不說,提筆以天為紙,雲為墨,畫道:"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山中問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