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夜景
母親一
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已年近四十,可依然亮麗。你不會想像:這個在黃昏的夕陽裡穿著蘭色工作衣在院子裡掃樹葉的女人,是一個億萬富婆。
她出生在香港,雖然父母是開茶餐廳的小戶人家,但一家人辛勤勞動,生活也過得殷實。年輕漂亮的她成了這條街的西施。
她沒有想到會嫁給一個偷渡的大陸仔,更沒有想到幾十年後,命運會讓她跟隨他,從大陸、溫哥華到多倫多,並成為人們羨慕的富婆。當初,她只是好奇,只是同情這個經常來茶餐廳吃飯的那個大陸仔,她覺得他和他們那條街的小夥子不同。
她看著他從開始去碼頭當搬運,後來做建築工,做裝修,做小工頭,到後來自己做裝修小老闆。有一天當他攢足了錢和勇氣的時候,他來見她父母,求她嫁給他。沒有太多感情故事的她,也許命中就是屬於這個男人的,他們結婚了。
婚後,她隨他用在香港積攢的不太多的錢回到他的家鄉發展,開辦陶瓷廠,做房地產。沒想到幾年後,他們不但擁有了不扉的財富還有了他們的兩個孩子。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教育,他們移民來加拿大,先到溫哥華,然後又到多倫多。他們沒有選擇有錢人聚集的地區買房,而是在一個普通的居民區低調地住下,讓兩個孩子就讀於普通的公立學校。
她每天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早晨,送兩個孩子去上學,然後買菜,搞衛生,中午給其中一個兒子準備午餐,下午或者去高爾夫練習場打打球,或者忙一些家務。三點多鐘,接孩子回家,準備晚餐。吃完飯看看中文電視,而後就休息。每年的暑假和聖誕她會帶上兩個孩子回中國看她老公,他老公也會在春節或春假來看她和孩子。
相對她平靜如水的生活,他老公在中國的生活可叫氣派,擁有幾千人的大企業,出門有保鏢。他的三部名牌靚車,像守侯他的小老婆,每天等待著他的光顧。高尚住宅區的豪宅,因為是為女主人而設,所以永遠是一片黑暗,那個發了達的男人也不知在何處打發他的漫漫長夜。
她原本來加拿大的想法是呆上三年陪孩子讀書,等拿了公民以後就回國陪老公。可現在5年過去了,她還在這裡重複著她每天的生活,也許她不捨得兩個孩子,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也許......她就像很多在加拿大守候的富婆一樣守著大屋,守著孩子,讓她們美麗的年華漸漸消逝。
母親二
她是一個非常有學識的女人,光高等教育她都讀了11年,朋友們親切地叫她"博士後"。
少女時代的她,嬌小玲瓏,聰明浪漫,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一個北京名牌的理工院校。從此離開了她生活的小城市。大學時代的她是一個充滿幻想的女孩,她想像著玫瑰花的愛情,甜蜜的生活,充滿挑戰的事業......可是枯燥的理工科學習打碎了她的許多幻想,雖然在她漫長的學習生涯中有許多男子追求,但她總是覺得那不是她理想的愛情。就這樣她從碩士、博士、一直讀到博士後。
八年前,在中科院讀博士後的她經導師介紹認識了在加拿大讀書的C君,希望改變生活的她來到加拿大繼續她的博士後的研究,並開始了和C君的愛情,雖然已遠非她的理想,但也帶給她新生活的激情。她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學者,在完成工程熱力學博士後的研究同時,又攻讀了一個計算機碩士。拿她的話講:"讀博士後是為了掙生活費,讀計算機是為了將來的工作。"
終於在來到加拿大4年的時候,她擁有了一個家--兩夫妻在電腦公司工作,買了一個不錯的房子,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而此時的她已近不惑之年,彷彿她少女時的夢在不經意間丟失了。
孩子出生後半歲她就開始工作,由於是Contract的工作,所以很不穩定,有時很忙,有時又很閑,終於在孩子3歲的時候她在多倫多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一間大銀行的電腦部程序員,而她的C君在渥太華的北電有一份也很穩定的工作,於是她就開始了在多倫多和渥太華之間的奔波。
從週一到週五她在多倫多工作,週五就和一幫和她一樣在多倫多工作,家在渥太華的朋友們一起回去,(這種搭車方式在這裡很普遍叫Car Pool,你可以在這裡的中文網站上放上你的信息,就會有人約你),然後週日又回到多倫多。每趟路上就要花上4小時。
她喜歡渥太華的生活,平靜而又安逸,但新的城市和新的工作給她帶來的那種自信使她又難於再接受以前的生活。何況北電每年都在裁員,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裁員的名單上會有她老公的名字,所以儘管她辛苦地奔波於兩個城市之間,但她都不能下決心放棄她現有穩定的工作。每個星期日的回來就像一次生離死別,她不能聽到女兒說:"媽媽別去多倫多!"的哭喊聲,但她沒有辦法,為了生活。
在多倫多的時間,她每天晚上幹的事情就是不斷地尋找渥太華的招工廣告,希望能夠有一天回去一家團聚,但她的這個信念隨著他老公公司的不穩定而變得越來越渺茫。這樣不覺她已經來多倫多兩年了,而在這期間她開始愛上這個繁雜的城市。她希望有一天,她的老公可以接受多倫多,在多倫多找一份工作,這樣他們就會安穩下來。
這希望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她不知道,她現在依然在每個週五的下午和幾個car pool的朋友約好在多倫多的一個華人超市,買好渥太華家裡一週的菜,然後用4個小時的時間回渥太華的家。
母親三
她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這一點在你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可以感覺出來,用俗話說是個"女強人"。不知道誰說的:"成功的男人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婚姻,成功的女人一定有一個失敗的婚姻。"這個說法雖然片面,但也被現實生活無數次驗證。
她是投資移民來加拿大的,她移民來這裡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她兒子的將來。
她年輕時雖然不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但她是那種為了一個目標就會散發出誘人魅力的人,簡單說就是很有女人味。她沒有受過很高的教育,只是學會計的大專畢業,畢業後就分配在外貿公司做會計。在公司裡她認識了公司大老闆的兒子,一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那個特像"王志文"的男人。也許他天生太優越,反而對自己沒有什麼主見,所以他一遇見她,他就覺得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儘管他家庭和本人都那麼優越,但他卻願意與這個看起來並不是很般配的女人結婚了。
婚姻給她帶來了很多的機會,她在單位擔任重要職位,負責進出口的調匯,在中國還沒有開放的時候,這個職位使她很早就開始了一本萬利的炒匯業務。他們很快發達了。她老公依然改不了公子哥的習性--充滿幻想的事業,浪漫的愛情。他不斷嘗試做不同的生意,把她辛苦賺來的錢一次次賠進去,不斷地和女人糾纏不清...... 於是他們開始吵架,開始彼此傷害,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恨那個男人,她不想為他生孩子,於是她又蹦又跳,又是吃藥,希望墮掉這個孩子。果然有一天她開始出血了,於是她跑到醫院,大夫經過檢查後告訴她,她子宮後置是屬於很難懷孕的人,如果這個孩子流產了,也許她很難再有孩子了。
她哭了,為那個無辜的生命。而在那一刻,她愛上了這個小生命,她決定生下他,不管將來命運如何。孩子終於出生了,是個男孩子,長得很可愛。但不幸的是由於她在懷孕時服用的一些藥物給孩子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疾病。她覺得這是報應,是她無視生命的報應。醫生說:"如果能在孩子7歲之前治好,長大沒有任何影響。"
那七年對於她來說承受一種不可想像的負荷,她老公由於無法接受無所事事的生活,自己南下廣東發展了,她正好趕上事業的上升期,每天為生意絞盡腦筋,回到家裡還要帶孩子,和堅持不懈地為他調理各類藥物。
不覺十年過去了,她老公在廣東混了8年還是一事無成地回來了。有了許多人生經驗的他依然沒有改掉習性,仍然是在幻想和浪漫中渡過。為了孩子她不想吵架了,她要給她兒子最好的,包括這個家。她知道他老公要面子,所以她每天偷偷地往他兜裡和信用卡裡放錢,而他又拿著這錢去外面胡混。
如果日子就這麼過她也就算了,可是有一天有個女人找來說愛她老公,讓她離婚。自尊心很強的她再也忍不下去了,這次他們沒有吵,就很平靜地去辦了離婚手續。他老公什麼都沒有要,只是一個條件:"在沒有找到住的地方前暫時住在家裡。"
辦完手續回到家,華麗的裝修,高檔的電器,一切都在。但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覺得這豪華的房子沒有了屋頂,她彷彿赤條條地裸露在世人的面前。原來婚姻就是一件把自己包裝起來的衣服,沒有了衣服再美麗也是尷尬和不自由的。
幾年的商業經驗讓她懂得凡事沒有對錯,只有合理與否,於是他們在離婚後10天內迅速復婚。
重新搭起的屋頂,畢竟沒有原來的那麼自然和堅固,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維繫著。感情這事很怪,以前她知道他花心,但畢竟沒有見到另一個,所以也就難得糊塗,而現在當一切事實擺在她面前,讓她再坦然對他,她就覺得很難。
她對老公說:"我很難再回到以前,你就當我是你妹,當我是你的親人吧。"她也對自己進行了反思,也許她太強了,所以老公在她那裡找不到自信。於是她去算了一命,算命的說:"你老公仕途很好!"於是她利用她所有的關係在政府部門為老公找到了一個要職。做了公務員的老公,真的很順,自信心也回來了,對她也很體貼。但是她還是沒辦法對他投入,她找了一個情人作為自己感情的寄託。
現在的她好像一切都好,家也穩定,感情有寄託,事業蒸蒸日上,又成功移民加拿大了......但我卻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疲倦,也許她真的太累了。
她只在多倫多呆了一個月就走了,這一個月她為兒子安排好一切,住在親戚家,找好學校,辦好各類手續,還考了車牌......在這個辦事慢騰騰的國家,她一個月完成這麼多的事的確驚人。
她回國了,雖然她已經覺得很累,但畢竟那裡有她的家和事業,她是屬於那裡的。臨走的時候,我跟她說:"嘗試一下重新接受你老公,也許你會找回幸福!"她笑了,在加拿大黃昏的余暉中我終於看到了她臉上的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