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筆下的毛澤東
這裡是認清毛澤東系列節目的第52集。在這一集我們向大家介紹在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怎樣向全世界輸出毛主義,而到處碰壁的情況,並與北朝鮮,越共反目成仇。本次節目內容來自著名作家張戎女士的著作《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的第五十三章——「樹不起來的毛主義」的第二部分。
毛澤東向全世界輸出毛主義,要統一世界。北朝鮮也是個目標。金日成不服毛管,毛曾經支持北朝鮮黨中的「延安派」設法推翻金日成。金把這些人抓的抓,殺的殺,其餘趕到中國。據北朝鮮官方文件,毛後來「再三為中共不正當地千涉朝鮮內政表示歉意」,按金的要求把留在北朝鮮的中國軍隊全部撤回。中蘇分裂時,金又不站在毛一邊。毛怒上加怒。一九六七年一月,專管在國外搞顛覆的康生對阿爾巴尼亞領導人說:「金日成應該被推翻,這樣朝鮮的局勢就能改觀。」在圍攻外國使館的浪潮中,紅衛兵衝著北朝鮮大使館高呼:「打倒金胖子」。金日成以牙還牙,給平壤的「毛澤東廣場」,改了名字,把朝鮮戰爭紀念館中關於中國的部分全部關掉,金日成跟蘇聯靠得更近。
到一九六七年九月底,中國同建交或半建交的四十八個國家中的近三十個都捲入了外交紛爭,有的外交關係降格,有的關閉大使館。「十一」國慶節的時候,天安門城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外國人。毛後來說這段時間是「極左派當權」,都是極左派的錯。事實上,中國外交從來沒有離開過毛澤東的掌握。
毛的小紅書在西方的一些知識份子和學生中一度走紅,有人還把毛當作「哲學家」。可是,大多數所謂的「毛主義者」,不是對毛抱著不實際的幻想,就是喜歡標新立異,再不就是「吃毛飯」的。他們並不真聽毛的話。毛主義黨成員屈指可數。一九六八年西方學生鬧事時,有些人打著毛的旗幟,毛滿懷希望地說這是「歐洲歷史上的新氣象」毛把在中國受訓的西歐人派回去搞組織領導。結果一事無成。
在亞非拉,毛派組織帶來的也只有失望。在非洲,扎伊爾總統蒙博托告訴張戎女士,毛見到他時半開玩笑地對他說:「真是你嗎?蒙博托?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來推翻你啊,甚至要把你幹掉。可你還是活著。」毛提起他曾資助的蒙博托的對手,說:「我們給他們錢和武器。就是他們不會打,打不贏啊,那我有啥辦法啊!」
毛在中東也白費心機。在一九五六年的蘇彞士運河危機中,他曾想扮演指導者的角色,給埃及一份「反侵略戰爭的軍事部署和戰略方針」。可納賽爾總統沒當作一回事。納賽爾的主要顧問赫克爾說,毛的建議被擱在一大堆來往電報的底層。毛提出派給埃及二十五萬「志願軍」,納賽爾沒有接受。毛還向埃及提出:「我們可以給無代價的援助。」「你們能還就還,不能還就算了」,如果埃及硬要還,「過了一百年以後再還吧。」中國贈給埃及兩千萬瑞士法郎的現金,並在中埃貿易上故意讓中國吃虧,埃及得利。納賽爾要的是軍火,毛指示「無償援助」。可是,中國只能出產步兵輕武器,埃及不需要。
一九六七年六月的「六日戰爭」中,毛又給納賽爾寄了一份「人民戰爭」計畫,要納賽爾「誘敵深入」,退到西奈半島,甚至退到另一個國家蘇丹的首都喀土穆去。納賽爾謝絕了,耐著性子解釋說:「西奈是塊沙漠,打不了人民戰爭,那裡沒有人民。」毛一怒之下轉過頭來支持反納賽爾的勢力。可是毛始終未能在中東建立起任何毛派組織。
毛失敗的原因之一是他硬要別人在他和蘇聯之間做出選擇。拉丁美洲就是如此。他在古巴身上花了不少錢,要拉古巴反蘇,但卡斯特羅不聽他的。卡斯特羅在毛活著時從未訪問過中國。一九六六年一月二日,他在群眾大會上抨擊中國,說中國在供應大米的問題上向古巴施加經濟壓力,以逼迫古巴跟著它走。一個月後,他進一步指責中國企圖在古巴軍隊中策反。毛說卡斯特羅是「豺狼當道」。卡斯特羅說毛是「一堆大糞」。
毛把希望寄託在卡斯特羅的戰友格瓦拉身上。格瓦拉一九六零年第一次訪華時,毛對他異常親密,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說他讀過格瓦拉的文章,很讚賞他。格瓦拉也恭維毛,但毛最終未能拉住他一起反蘇。毛一生都沒能看到一個像樣的拉美毛派組織。秘魯的毛派「光明之路」(ShiningPath)是在毛死後四年的一九八零年才成立的,領導人加日曼(AbimaelGuzman)也自稱為「世界革命領袖」。成立那年,他們紀念毛的生日,在首都利馬的街燈上吊著死狗,狗身上裹著標語,罵鄧小平是「狗崽子」背叛了毛的路線。
即使是毛所在的亞洲,毛也處處受阻。最慘的是失去了越共。越共是斯大林一九五零年劃歸毛「管」的,多年來毛出錢出人,幫越共先打法國,再戰美國。但毛把越共當棋子使用,導致越共反目為仇。
一九五四年,毛軍事工業化起步,需要從西方購買禁運物資。他把法國作為打開禁運的缺口。那時法國同越共在打仗。毛的計畫是讓越共擴大戰爭,「以增加法國內部的困難,在法國人焦頭爛額時,中國站出來幫法國跟越共達成協議,以換取法國在向中國出口戰略物資問題上的通融。
四月,解決印度支那和朝鮮問題的日內瓦會議召開,周恩來率中國代表團參加。開會前一個多月,毛就已經決定要在會上達成停戰協議。但是他並沒有向越共交底,而是給越共領導人印象,他支持他們一直打下去。毛於四月四日指示中國駐越共軍事總顧問韋國清轉告越共*:「爭取雨季前(五月初)結束奠邊府戰役,利用雨季休整補充。八月或九月開始向琅勃拉邦和越曾(萬象)進攻,解放該兩城」。這兩個城市是寮國的雙首都。毛要越共「積極準備本年冬季至遲明年初春開始向河內、海防地區進攻,爭取一九五五年解放紅河三角洲。」
毛參與指揮越共的戰爭。朝鮮戰爭時,他縮小了越戰的規模。一九五三年五月,他一決定在朝鮮停戰,就把大批中國軍官從朝鮮直接派去越南。打奠邊府戰役,中國起了關鍵作用。是中國搞到法國絕密的戰略部署「納爾瓦計畫」,由韋國清親自交給胡志明。正是根據這份情報才決定打奠邊府這場決戰。一九五四年五月,在大量中國的軍事援助和顧問幫助下,越共獲勝。越共五月七日攻下奠邊府,法國政府六月十七日垮臺。做交易的時刻到了。六月二十三日,周恩來在瑞士會見新任法國總理孟戴斯.弗朗斯,和他商定了停戰方案。
回轉身周要越共接受這個方案。越共領導人不願意簽字。黎筍後來回憶說:周表示,「要是越南人還想繼續打,只好自己管自己,他不會再幫忙,他壓我們停戰。」越南戰爭沒有中國就打不下去。胡志明要主持談判的範文同總理簽字,範流著眼淚簽了。越共對中共的不信任感從此而生。而法國著手放寬對中國的禁運。
多年來,中國可說是北越唯一的資助者。一九六五年初,蘇聯新上任的勃列日涅夫等人開始大量援越,提供打美國飛機最需要的高射炮、地對空導彈等重武器。毛怕蘇聯取代他做越共的保護人,他對蘇聯總理柯西金說:「北越人民沒有蘇聯的幫助也打得很好……他們能靠自己的力量把美國人趕出去。」中共領導人建議蘇聯「在西邊其他地方對付美帝國主義」。
毛沒有辦法阻止越共接受蘇援,更沒有辦法拉越共同蘇聯決裂。他想通過親華的胡志明掌握越共。但胡在越共領導人中並非說一不二。胡經常住在中國,曾向中方表示想找一位中國夫人,中方也給他物色了一位。但越共否決了這一婚姻,說他們的領袖保持獨身對事業更有利。毛要維持他對越共的影響,唯一的辦法是多給錢,多給物資,多派士兵。*
從一九六五到一九六八年,中國向北越派出三十二萬多人的軍隊,包括十五萬多人的高炮部隊,有的到一九七三年才回國。這些部隊使北越得以騰出兵力到南越打仗,有的還有中國顧問隨行。
即使這樣,越共也不買帳,未經毛同意就在一九六八年四月三日宣布同美國談判。周恩來責備他們說:「好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急急忙忙發表這個聲明。…」周居然還把美國黑人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LutherKing)於四月四日被害怪在越共頭上,說,如果你們的聲明晚一兩天發表,暗殺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
談判時,毛想插上一手。周對越共說,中國比越共更有談判經驗。越共不予理會。毛的報復是讓周拒絕接待來要援助的越南黨政代表團,理由是中國領導人「國內事忙」。
越共不僅不聽毛的,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展自己的勢力範圍。儘管中國給寮國共產黨人大量援助,寮國人還是選擇了追隨越共。一九六八年九月,寮國領導人幾次委婉地請中國聯絡組組長「回國休假」中方只得撤走。寮國共產黨同越共一樣,與莫斯科越來越貼近。
一九七零年三月十八日,東埔寨發生政變。被推翻的西哈努克親王堅信政變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干的,決心同美國戰鬥到底。西哈努克在政變第二天從蘇聯來到中國。毛請他留在中國。越南戰爭已由此變成整個印度支那的反美戰爭,印支三國之一的首腦西哈努克流亡中國,毛希望通過做西哈努克的靠山,樹立起反美領袖的形象。
西哈努克留在中國後,中國給他提供了七個廚師、七個糕餅師傅,還從巴黎專門給他空運鵝肝。他有自己的專列,出國旅行時有兩架飛機,一架載他的行李和禮品。
秘密住在中國的「紅色高棉」領導人波爾布特在中方壓力下同西哈努克合作。中國曾支持「紅色高棉」要推翻西哈努克。一九六八年三月,西哈努克曾經公開指責北京「玩骯髒的把戲」,說「紅色高棉是他們一手造出來的」。「就在前兩天,我們才繳獲了一大批各式武器,都是從中國運來的。」如今西哈努克成了毛的寶貝。毛以西哈努克的名義召開印支三國高峰會議,會議四月在廣州舉行。
毛以全球反美鬥爭領袖的口氣發表「五.二零」聲明,他登上天安門城樓,西哈努克站在身旁,由此時還得勢的林彪面對五十萬人宣讀聲明。為了念這個聲明,病撅撅的林彪打了一針興奮劑。出場前,西哈努克注意到,林「看去好像輕飄飄有點管束不了自己,他不時打斷毛,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地大聲發表反美演說」。到他講話時,林拖著長長的顫聲說:「我要發表講話!——我講講關於越南——兩個越南——半個越南一一」這樣顛三倒四了幾句之後才言歸正傳,但還是把「巴勒斯坦」念成了「巴基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