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是真的很害怕。
我以前覺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得罪了人,怎麼也得過堂、查問,我來得及通知家裡,找律師;現在我知道了,這些手續都是可以略過去的。也許你坐在家裡,另一個地方,正有人琢磨如何判你斬立決。
我以前覺得,凶器還是比較難找的,上海禁了菜刀,槍炮難以尋覓,至於周星星所謂隨處可拿的折凳,輕易還揍不死我。現在我知道了,在工業化社會,一切東西都可以致我於死命:電鑽、汽車、摩托車、起重機,任何大機械設備,任何「意外」都能幹掉我,然後說,「這是車禍」。
我以前覺得,陷害殺掉一個人是需要躊躇的。因為現場佈置不密、手段過於明顯,都是要招後果的。現在我知道了,只要現場排足夠多的人,就可以張牙舞爪的把一場謀殺鑑定成意外車禍。
我以前覺得,哪怕途徑少,至少我們有網路,可以散佈信息,可以求助,可以利用輿論的壓力來做到一些事。現在我知道了,在網上,哪怕你求助過,也未必會有人理會。因為A這個世上每天都有無數人在受苦,大家看治癒帖都來不及。B你發的帖子隨時可能被吞掉,你的ID隨時可能被註銷,消失到了無蹤跡。C你根本摸不清民趕詞又變成什麼了。D永遠會有這樣一批人聞風而動,在附近晃蕩「你說這些有啥用啊?」「你還是乖乖回去做你的XXX吧,別管這些啦」等等,等等。E立刻會有人開始闢謠,說,這一切真的真的真的是意外,別相信別有用心的說法,等等。
我以前覺得,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科技的提升,流通手段的廣泛,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一些不言自明真理的傳播,會讓我害怕的事少一些。現在我知道了,我害怕的事物們,就是在利用我和其他人的害怕。那些事物企圖讓我們明白:做什麼都是沒用的,我們的命運是可以被草菅的,我們做什麼都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風聲》裡,周迅說,「我不怕死,只是怕愛我之人不知我為何而死。」馬爾克斯寫過,《一樁事先張揚的凶殺案》。而我們生活在一個,「事先張揚的,最後原因注定會不明真相的凶殺案」的時代。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