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1049-1100),字太虛,後改字少游,北宋人。秦觀是「蘇門四學士」之一,也因其與蘇軾的關係被一貶再貶。仕宦的坎坷,性格的多感使他的詞悲愁衰怨,王國維《人間詞話》說他詞的意境「最為淒婉」。
張炎說他的詞「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
蘇軾悼秦觀辭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高山流水之悲,千載之下,令人腹痛。」今讀之,其傷其痛亦為之潸然!
在《最美的詞》書中,選出他的以下六首詞:
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帘閑挂小銀鉤。
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踏莎行•郴州旅舍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南歌子
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人去空流水,花飛半掩門。亂山何處覓行雲?又是一鉤新月照黃昏。
八六子•倚危亭
恨如芳草,萋萋劃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帘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歷代文人對秦觀的評價
宋蘇軾戲評秦觀、柳永對聯:「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宋蘇軾東坡絕愛其尾兩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
宋蘇軾:「有屈、宋之才。」
宋王安石:「其詩清新嫵媚,鮑、謝似之。」
宋李清照《詞論》:「專主情致,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中乏富貴態。」
《宋詞三百首》:「委婉含蓄,清麗雅淡。」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少游《滿庭芳》諸闋,大半被放後作。」「秦少游自是作手,近開美成,導其先路。遠祖溫、韋,取其神不襲其貌,詞至是乃一變焉。然變而不失其正,遂令議者不病其變,而轉覺有不得不變者。」「少游詞寄慨身世,閑情有情思。」「他人之詞,詞才也;少游,詞心也。得之於內,不可以傳。」
張炎《詞源》:「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
孫兢《竹坡老人詞序》:「蘇東坡辭勝乎辭,柳耆卿情勝乎情,辭情兼勝者,唯秦少游而已。」
張耒:「世之文章,多出於窮人,故後之為文者,喜為窮人之辭。秦子無憂而為憂者之辭,殆出此耶!」
金元好問《論詩絕句》評秦觀詩云:「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李調元《雨村詞話》:「首首珠璣,為宋一代詞人之冠。」
清劉熙載《藝概》:「少游詞有小晏之研,而幽趣則過之。」(小晏指晏幾道)
清賙濟《介存需論詞雜著》曾經引用前人評語評秦詞說:「少游正以平易近人,故用力者終不能到。」
賙濟《宋四家詞選》:「將身世之感,打並入艷情,又是一法。」「少游最和婉醇正,稍遜清真者,辣耳。少游意在含蓄,如花初胎,故少重筆。」
樓敬思:「淮海詞風骨自高,如紅梅作花,能以韻勝,覺清真亦無此氣味也。」
清代詞論家馮煦:「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緻。」
《四庫全書總目》:「而詞則情韻兼勝,在蘇黃之上。」
清王國維評秦觀與周邦彥說:「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與倡伎之別。」
清代王國維《人間詞話》:「少游詞境最為淒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則變而為淒厲矣。」
馮煦評論秦觀的詞:「少游詞寄慨身世,閑雅有情思,酒邊花下,一往而深,而怨悱不亂,悄悄乎得小雅之遺。後主而後,一人而已。」
又說:「他人之詞,詞才也。少游詞心也。得之於內,不可以傳。」----《蒿庵論詞》
秦觀的詞實在是詞人之詞。馮煦評論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