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孩子,認倒霉吧。誰叫你爸是結石寶寶之父,不是李剛呢?」在《瞭望東方週刊》關於三聚氰胺賠償基金成謎的最新報導之後,網友這麼跟帖。
據該刊報導,2008年三聚氰胺奶粉事件之後,在政府相關部門主導協調下,最終由中國乳製品工業協會設立,由22家涉案企業共同出資11億多元,其中9億多元用於對患病嬰幼兒當時治療和賠償的現金支出,2億元則成立醫療賠償基金,作為對毒奶粉事件近30萬名被確診患兒的善後措施。然而,時至今日,該醫療賠償基金的賠償情況、管理運作、現金餘額卻一直是謎。
另據衛生部消息,「結石寶寶」統一執行的賠償標準是死亡賠20萬元,重症賠3萬元,普通症狀賠2000元。但曾為330多名三聚氰胺奶粉患兒提供長期法律援助的律師林崢稱,「絕大多數患者拿到的賠償款是2000元,當初9億多元的現金賠償是否有剩餘也不知道,具體賠付總金額也沒有公布。這事從一開始就不透明」。
面對質疑,三聚氰胺賠償基金的成立機構——中國乳製品工業協會的理事長宋昆岡表示:「這是公眾事件不錯,但該對外的就對外,不該對外的就不用說。」該協會另一位負責人則稱:「關於賠償基金,建議媒體不要報導,這個不宜對外報導」。賠償基金的委託機構中國人壽的一名負責人更拒絕向媒體提供資料,「這是國家機密」。
事關近30萬患兒、上百萬家屬群體的賠償基金運作都能成「國家機密」,那十多億人都要吃的黃瓜——近被爆出塗避孕藥保鮮——豈不是要算作「宇宙機密」了?
當說,設立三聚氰胺賠償基金本是好事,可這在我們這片神奇的土地,有人總是具備將好事辦成壞事,將壞事辦得更壞的本領。三聚氰胺事件,從民法角度屬於「大規模侵權」,其受害者眾多,社會影響極大,不予賠償救濟,即不能維護最起碼的社會正義。但由於被侵害者人數太多,若全部通過個案訴訟索賠,存在現實困難。鑒於此,西方國家常採用大規模侵權損害救濟(賠償)基金的運作模式,在實踐中取得了不錯效果,而透明度正是保證其運作良好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譬如2010年墨西哥灣沿岸因石油泄漏事件而遭受損失者,他們就不會如結石寶寶家長一樣欲哭無淚。英國石油公司專門設立200億美元的第三方賠償賬戶,指定由曾負責9·11恐怖襲擊賠償金髮放的肯尼思·範伯格管理。範伯格強調,基金必須根據「透明規則」來運作。
最初,提出索賠的以漁業從業者居多,後來水管工、電器技工等也加入索賠大軍,甚至還有脫衣舞夜總會的老闆———因為漁民收入大減,無力支付去夜總會的消費。
在透明規則之下,紛亂如絲的賠償工作開展得有條不紊且相當人性化。以美國佛羅里達州的貝縣為例,遭受直接損失、失去工資收入的人可先獲得賠償。收到索賠文件48小時內,英國石油公司將作出評估,並通知索賠者先行賠付的金額。這種賠償將持續到該索賠者重新返回工作崗位為止。
此外,美國政府還建立了多元渠道以便人們提出索賠,除了去政府部門,還可以撥打免費電話,或者通過網路途徑。辦理索賠只需要最簡單的證明文件。若對英國石油公司的賠償不滿,可以求助於美國海岸警衛隊。不少州政府還特別告知索賠者一些注意事項,譬如提醒他們在弄清最終損失之前,不要急於為獲賠償而簽署英國石油公司或其他人提供的文件,因為最終的賠償額往往會更高。
墨西哥灣石油泄露的賠償至今仍未結束,而其救濟基金的賠償細目、具體運作、現金餘額等狀況,也是全透明的,任何個人或機構都有權索要相關資料,基金管理方也定期公布。事關公眾利益的賠償基金,不但不是什麼「國家機密」,反而是大眾一目瞭然的「全民知情」。
反觀三聚氰胺事件相關賠償的運作,從一開始就像阿拉伯婦女的臉一樣被籠罩在黑紗之後。有司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出於所謂維穩的考量,必須將此事件的後續種種捂起來。而部分經手人,持著維穩的尚方寶劍,又可能在賠償過程中從容自若地上下其手。
誠然,此案事關近30萬患兒及上百萬家屬,確屬重大社會穩定問題,但是,維穩只能在與受害者充分溝通、合議,聲張且維護其權利的基礎之上進行,而不能採取先說服,說服不行就行政壓服,壓服不了就濫用司法打服的粗暴方式。三聚氰胺事件的相關賠償之所以在三年之中始終於黑箱中運行,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那些找他們理論的人,很可能要麼閉嘴,要麼就進去了。(詳見附錄)
在我看來,三聚氰胺賠償基金之謎,不止是程序之謎,更是人性之迷失。要如何鐵石心腸,才能用種種搪塞、敷衍乃至打壓的手段,對付結石寶寶及其父母?那些死去的嬰孩,賠償多少錢都無法挽回他們甜美的笑容,也無法讓他們重新在人間直立行走。那些輾轉在手術台上,經受著成人也無法承受的痛苦的嬰兒,即使獲得幾千到幾萬的賠償,也不過是聊勝於無的安慰,但現在,他們卻可能連「聊勝於無」都無法獲得。侵吞任何人應得的財產都是犯罪,侵吞沾滿鮮血的結石寶寶的財產,則是雙重犯罪:一重犯罪在司法層面,一重犯罪在人性層面。就現有國情而言,程序違規或無法被審判,但在人性的世界,侵權者已被打入第十九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