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石油公司經理大野茂(Shigeru Ono)在自己的博客上暢談通貨緊縮帶來的益處,贏得了不少粉絲。他認為,強勢日元對嬰兒潮時期出生的老年人是一項福利,但也承認對年青一代沒有好處。
日本靜岡——在一個又一個產業,日本放棄了曾讓本國經濟取得輝煌發展的主導地位, 面對此種形勢,人們找出了為數眾多的罪魁禍首,比如核災難導致的能源成本提高、企業家精神的匱乏以及中國相對低廉的勞動力。
然而,商界領袖越來越多地指向一個嚴峻的威脅,而政府至少有能力部分控制住這個威脅:日元的高匯率使日本的出口商品價格高企不下,從電視機到內存晶元都是如此。 這讓人想起20世紀80年代的舊事,當時,日元升值問題在美國引起了激烈討論。現在, 警報已經響起,刷新記錄的高匯率正給日本曾經無比重要的出口體系帶來沈重打擊,儘管如此,政府在控制日元升值上依然毫無作為,由此招致了日漸增多的批評。
Kyouwa是一家工廠自動化設備生產商,位於鄉村小城關市。圖為該廠的工人。
分析人士和一些政客說,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雖然很少有人提及,但卻非常簡單:日元的高匯率讓日本快速增長的老齡人口受益,儘管它傷害了其他日本人的利益。
強勢的日元讓相對便宜的進口產品加速湧入日本,由此對助長了國內商品和服務價格的普遍下降,也就是所謂的通貨緊縮。通縮放大了退休人口的退休金和儲蓄。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和政客認為,對日元升值的不作為反映了一種新的政治現實,優柔寡斷的日本領導人不願惹惱戰後嬰兒潮時代出生的退休人口,因為他們是選舉投票的主要力量。
「日本對強勢日元和通縮的忍耐力源自兩代人之間的衝突。」東京早稻田大學(Waseda University)政治經濟學教授原田泰(Yutaka Harada)說。「就目前而言,老年人正在獲勝。」
許多經濟學家警告,問題在於這樣的勝利代價太過高昂, 加速了日本工業基礎的空心化,因為它驅使日本公司不斷遷往海外,加劇了日本長達20年的經濟相對衰落狀況。這樣的勝利最終可能會弄巧成拙,破壞那些創造了巨大貿易順差的行業, 與此同時,正是那些順差維繫著日本人尚算舒適的生活水平。
日元的最近一次升值始於這一次的世界性經濟恐慌,此次恐慌發端於美國,而後擴散到歐洲。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出現第一絲苗頭之前,日元對美元的匯率維持在123:1。當時日本中央銀行維持低利率以刺激經濟增長,資金大量流出日本以尋求更高的回報。
危機開始之後,世人紛紛質疑美國和歐洲央行的穩健性,質疑各國政府是否有能力為銀行提供支撐,資金的流向由此倒轉。日本龐大的國內儲蓄人口形成了安全緩衝區,使這個國家突然成為投資者的避難所,也刺激了日元的升值。
誠然,轉變日元的價值走向並非易事;當前的世界宏觀經濟形勢也支持強勢的日元。大部分專家都認為,對老年人的關切並非日本政壇無力重振本國經濟的唯一原因。
然而,隨著老年人對政治施加的影響力日漸增加,打破僵局變得愈發困難。就連一些享受著政府不作為所帶來的福利的退休人員,也看到了日本長期的窘境。
退休的石油公司經理大野茂(Shigeru Ono)通過博客暢談通貨緊縮的益處,贏得了一小撮粉絲。大野茂能歷數強勢日元帶來的益處,包括他最近以更低的價格購買了越南製造的襯衫和中國製造的平板電視。不過,他對強勢日元的危害也是一清二楚。
「強勢日元和通貨緊縮對我們這些嬰兒潮時期出生的老人來說是一種福利。」62歲的大野茂說。大野茂依靠有限的儲蓄和每月13萬日元(約合1650美元)的固定養老金生活。「但我也知道,強勢日元對我兒子那一代人不會有什麼好處。」
去年,大量外國產品的湧入使日本出現了31年來的第一次全年貿易逆差。這個事實已經算得上震撼人心,然而,更讓日本製造商憂心忡忡的興許還是日本的消費者——他們曾經認為,購買昂貴的日本貨是日本國民的責任,現在呢,他們的家裡越來越多地堆放著來自中國和其他地方的進口貨。
日本首相野田佳彥(Yoshihiko Noda)的辦公室為政府的貨幣政策進行了辯護。針對各種質疑,政府指出他們已為日本的公司提供了60億美元補貼,用於幫助公司向高端產品生產轉型,因為其他亞洲出口國家在這些產品上的競爭給日本企業帶來的影響要小一些。
同時,日本財務省(Finance Ministry)已經採取了一些步驟,旨在壓低日元對美元匯率。財政部在過去兩年裡四次購入了總額為2000億的美元。不過,官員們說,這個數目只是為了抗擊投機者對日元的哄抬,並沒有達成其他使命的意圖。
經濟學家稱,更為有效的步驟是讓日本央行開動印鈔機,印發足夠多的新鈔,刺激物價止跌回升, 藉此促使日元貶值。美聯儲在應對金融危機和經濟疲軟時就採取了上述手段。自2007年開始,美聯儲手中持有的國債數量漲了兩倍,導致美元貶值,刺激美國的出口貿易大幅回升。
政策層面的辯論日趨激烈之時,超級強勁的日元一邊給日本人購買外國貨和出國旅遊提供著有力支持,一邊也在不斷蠶食日本的經濟根基,給大大小小的日本公司造成傷害,其中既包括像豐田(Toyota)這樣的巨無霸,也有像Kyouwa這樣的小公司。Kyouwa是一家工廠自動化設備生產商,地處工業城市靜岡市西部的關市。關市是一座鄉間小城,從那裡到靜岡還需要一個小時。
Kyouwa的第二代老闆臼田龍司(Ryuji Usuda)說,他一路看著日元走高 ,心裏感到越來越不安。去年,在爭奪一個重要的日本客戶時,他敗給了韓國對手。於是他最終確信,自己已經別無選擇,只能把產品線遷往越南的新工廠。他說,在越南工廠生產機器的成本要比在日本低30%到40%。
「很快,日本就不會再生產任何東西了,」40歲的臼田龍司說。他注意到,他的很多日本客戶也正在把自己的工廠遷往東南亞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