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周事件就這樣告一段落,我本以為還會發生更多的事。《環球時報》針對此事發的第一篇沒有底線的社論裡有這麼一段話:在一個真正動盪的社會,某個人自焚,某個小群體抗議,甚至在網上編個謠言,都說不准成為一個驚人的開始,但現實的中國是蓬勃發展、不斷改革的,那個「要出大事」的中國是一些人湊到微博上編出來想出來的。
我本以為接下來還會出什麼大事。
我一直在微博上看著這件事情的進展。我看到各家媒體支持得委婉而低調,姚晨李冰冰發出了比較高級的暗號,韓寒的文章轉為禱告,李承鵬的文章迅速被操,人民日報竟然講了人話,懷疑號被盜,而胡編一如既往地給主子舔著屎尿。第二天各大報社被集體強暴,新京報反抗,於是差點死掉。最後,所有人都被戴上了避言套。
在我們國家,所有公共事件都是這樣的流程。
這件事情很快就查出了真凶,一切都是境外勢力惹的禍,官方沒有任何錯誤。我們的大禹先生從四千年前就開始治水,一直治到兩千年前還沒有治完,只有境外勢力能製造這麼大的水。
我經常想,為什麼承認一次錯誤就這麼難。治大國若烹小鮮,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相通的。一個人犯了錯誤,旁人給他指點出來,是滿肚不爽的人多,還是虛心接受的人多?所以這才有了小人和君子之別。《論語》裡面說「小人之過也必文」,文就是粉飾,小人犯了錯誤,第一反應永遠是拒絕承認同時給自己找藉口,比如開車的時候翻車了,說是閃電給電的。而「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君子從不掩飾自己的錯誤,所有人都看得見,改正了錯誤,所有人都仰望他。
一個更有感觸的例子是學校跳樓事件。可能是中國教育給學生的壓力太小,以至於學生都覺得生活不刺激,於是紛紛跳樓玩。每當有學校發生跳樓事件的時候,學校做的第一件事永遠是封鎖消息,然後找個藉口。我們高中不久前就發生過跳樓事情,學校的論壇開始刪帖、封號,然後學校告訴外界這個孩子在陽台上繫鞋帶不小心掉下去了。所有學校都是這麼做的,無一例外,他們這麼做目的不過是怕毀了自己名聲。設想一下,某天有個學校有人跳樓了,這個學校沒有封鎖消息,沒有刪帖封號,沒有阻止媒體前來採訪,不僅不拒絕,還通過媒體之口向全社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承擔起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責任。我確信如果有學校這麼做,這個學校的名聲不僅不會毀掉,反而會瞬間贏得更大的尊重。如果有這麼一個學校出現,它在我心裏的地位會瞬間超過中國政府。
治校如此,治國不也是同樣的道理嗎。如果有關部門能放下那不可一世的姿態,勇敢地承認自己在南周事件裡的錯誤,我一定會瞬間對它肅然起敬,我會瞬間覺得它從一庹史變成了一朵花。只可惜沒有,至少在我親眼所見的這十年裡,這個國家沒有做過一件能讓我對它肅然起敬的事情。
毛澤東說,我們的成就和錯誤是九個指頭和一個指頭的關係。以今天的情況看來,毛澤東不懂數學,代數沒學好,幾何圖形更沒學好,因為我覺得我們的成就和錯誤實際上是拳頭和手掌的關係。經常聽到很多人說,我們現在能吃飽飯不就是成就嗎?這種觀點的最著名持有者就是李敖,李敖先生說,今天的中國最大的功勞是它養活了我們十幾億人,我們應該感謝它。其實美國第二任總統傑斐遜早就說了,讓人民吃飽飯是一個政府最基本的職能,這根本不能算作成就,也根本不值得炫耀。更何況我們的國土上吃不飽飯的人還大有人在。
我們國家犧牲掉一切所換來的那點經濟發展被吹得天花亂墜,而對人民的不公和苦難隻字不提,我們只提美國發生槍擊案了,我們只提印度少女被強姦了,結論是民主制度不好。而今天的所有錯誤,我所見到的,他們沒有承認過一個。歷史上的所有錯誤,我所瞭解的,他們更沒有承認過一個。政府是不會有錯誤的,我們有的只是會吐三昧真火的電焊工人和壓垮大樓的一群麻雀。在中國活著不容易,因為你要時刻準備著,準備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替罪羊。在中國活著不容易,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活著的小動物們也不容易。
所以我想問,連一個錯誤都從來不承認的政府,它又怎麼可能開放言論和新聞。一旦開放了言論、新聞、出版,你就會瞬間瞭解到他們更多的錯誤、謊言和真相,這是在自掘墳墓。所以在改革制度之前,我們想要的那些和我們息息相關的所有東西都不會有,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出版自由、電影分級、素質教育、乾淨的街道、蔚藍的天空,等等。我們國家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在2049要超過誰,而是要向1949之後所有愧對的人民低頭認錯。用《一代宗師》裡的話說,老猿挂印,關隘不在挂印,在於回頭。社會主義建設,關隘不在建設,在於回頭。一個對歷史沒有反思的國家,一個不敢認錯的國家,超越誰,復興誰,所有都是空談。
另外,這幾天空氣又糟糕了,很可能是因為境外勢力尤其是美國在我們國家投放大量PM2.5,請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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